青烟从炭盆里蛇形而上,南宫璃盯着铜炉里翻腾的药汁,指尖无意识着改良药杵尾端的刻痕。
窗棂外晃动的刀光映在青瓷药罐上,将沈昭阳晨起送来的雪参切成细碎的光斑。
"姑娘,药膳好了。"丫鬟捧着漆盘的手在发抖,青釉碗里的药汤泛起涟漪。
南宫璃接过瓷碗时突然翻转手腕,汤药泼在炭火中腾起紫雾。
她望着骤然发黑的银筷,想起昨夜裴无咎耳后蔓延的毒纹——和父亲书房里那盆突然枯萎的七星海棠症状如出一辙。
"劳烦转告裴大人。"她将空碗倒扣在案几上,三枚赤铁砂从碗底滚落,"改良药方的第七味药材,当用北境商盟的赤铁砂而非江南铁屑,这秘密原是写在魔教残卷第三页的夹缝里。"
屏风后的阴影动了动,铁战重剑压着青石地砖的声响渐渐远去。
南宫璃摸出袖中揉皱的素笺,那是今晨苏九娘扮作送炭婆子塞给她的,信纸边缘还沾着醉仙楼特有的牡丹香粉。
"巳时三刻,西角门。"沈昭阳的声音混在药杵捣击声里,他玄色衣摆扫过窗下时,一片金丝楠木叶精准地落在南宫璃正在勾画的商路图上。
南宫璃将改良药杵浸入冰水,看着铁屑在寒雾中凝结成霜。
她忽然想起三日前陆掌柜送药材时,靴底沾着的黑水崖特有的赭红色岩粉——那本该是御药司严密封锁的矿区。
"沈少主可知..."她故意提高声音,药杵敲击铜盆发出清越声响,"青州陆氏去年收购的止血散,比市价低了足足三成?"
窗外传来剑鞘轻叩青砖的回音。
南宫璃蘸着药汁在帕子上画出血藤走势图,当第七个分叉点上出现苏九娘情报里提到的紫纹标记时,后窗突然被北风撞开,卷进几片沾着草木灰的银杏叶。
子夜梆子响到第三声时,南宫璃在药柜暗格里摸到了冰凉的鎏金匣。
匣中羊皮卷上的赤铁矿分布图与陆掌柜账本里的批注重叠时,她终于看清那个被魔教篡改的坐标点——正是父亲当年救下养父的悬崖。
"南宫姑娘好兴致。"裴无咎的声音混着药香从梁上飘下来,他官靴踏碎满地月影时,袖中滑落的半截密函正巧盖住南宫璃刚刚推算出的奸细代号。
沈昭阳的剑风比话语先到,寒玉玉佩撞在裴无咎的鎏金令牌上,迸出的火星照亮了南宫璃突然举起的手——她指间拈着的正是苏九娘今晨送来的紫晶耳坠,里面凝固着魔教特有的鸠羽毒。
"半年前醉仙楼鸨母暴毙那日,"南宫璃将耳坠投入药炉,看着毒烟在雪参汤里化作青莲,"副使大人是否在城南药市见过陆掌柜的马车?"
裴无咎的咳嗽突然止住,他官袍下的手指蜷缩成古怪的结印。
南宫璃趁机将改良药杵尾端抵住他腕脉,从对方骤然紊乱的脉搏里,她终于确认了昨夜苏九娘哽咽着说出的秘密——这位御药司副使,中的是魔教用来控制细作的噬心蛊。
沈昭阳突然挥剑斩断药柜铜锁,北境商盟的玄铁令牌应声而落。
南宫璃看着令牌背面新刻的雪狼图腾,突然想起今晨铁战重剑上那支断箭的纹路——与三日前刺杀苏九娘的箭矢出自同一批工匠。
"明日卯时..."沈昭阳用剑尖在地上画出半幅地图,寒霜顺着青砖缝隙蔓延到南宫璃裙角,"北境三百里加急的信鹰该到了。"
南宫璃将改良药杵浸入裴无咎带来的毒血中,看着银质纹路逐渐变成与对方耳后毒纹相同的紫黑色。
当更夫敲响五更天的梆子时,她终于拼凑出魔教在御药司安插的奸细名单——第一个名字,正是三年前主持赤铁矿拍卖的陆氏宗亲。
晨光刺破窗纸时,裴无咎突然呕出大口黑血。
南宫璃望着血泊里缓缓浮现的魔教图腾,听见沈昭阳在廊下擦拭剑刃的声响比往日更冷冽三分。
东墙外传来商队驼铃,那是北境商盟特有的玄铁铃铛,在朔风中发出催命的清鸣。
南宫璃的指尖还沾着裴无咎毒血的腥气,晨光穿过雕花窗格在她手背烙下细密的金网。
沈昭阳跨过门槛时带进的风掀起案头账册,露出夹层里泛着铁锈的赤铁矿分布图。
"商队卯时三刻到的驿站。"他将玄铁令牌压在账册上,霜花沿着令牌边缘在檀木桌面蔓延,"二十车雪参里混着三箱青州陆氏的镖旗。"
铁战突然横剑挡住窗外射来的冷箭,淬毒的箭头钉在改良药杵尾端刻痕处,正巧卡住南宫璃昨夜标记的第七个矿点。
南宫璃用银簪挑开箭矢尾羽,露出嵌在翎管里的半片紫晶——与苏九娘耳坠上缺失的纹路严丝合缝。
"劳烦铁镖头。"她将毒箭投入药炉,看着紫色烟雾在沈昭阳掌风催动下凝成陆氏商号的图腾,"请裴大人看看这份通关文牒。"
裴无咎扶着药柜起身时,官服下摆还在滴落蛊毒凝成的黑冰。
他接过沈昭阳抛来的玄铁盒,鎏金钥匙插入锁孔的瞬间,三年前赤铁矿拍卖场的血腥气仿佛穿透盒盖扑面而来——陆氏宗亲画押的供词下,压着半张浸透鸠羽毒的矿脉图。
"北境商盟三日前截获的密函。"沈昭阳剑尖挑起地上散落的银杏叶,叶片背面用草木灰写着魔教暗码,"陆掌柜用三十车止血散换来的,是御药司明年春的药材批文。"
铁战突然旋身劈开房梁,纷落的木屑里掉出个鎏金铃铛。
南宫璃用改良药杵接住铃铛时,听见里面藏着苏九娘特有的颤音:"巳时二刻,黑水崖矿洞..."
裴无咎的官印重重压在供词上,惊飞了窗外窥探的信鸽。
南宫璃望着飘落的鸽羽,突然将雪参汤泼向东南角的青砖——滋啦作响的毒烟中浮现出半枚带倒刺的箭镞,与三日前刺杀苏九娘的凶器如出一辙。
"看来陆掌柜的良心,"沈昭阳的剑鞘敲在青砖某处,暗格里滚出沾着赭红色岩粉的账本,"比黑水崖的矿层埋得还深。"
南宫璃蘸着毒血在账本空白处勾画,当赤铁矿坐标与养父坠崖的位置重合时,改良药杵突然在砚台边发出蜂鸣。
她抬眸正撞上沈昭阳眼底的寒星,两人同时望向窗外渐近的驼铃声。
"三百里加急的信鹰改走了漕运。"沈昭阳玄色大氅扫过药柜,带出的冷风掀开南宫璃藏在发间的素笺,"陆氏商队押送的'雪参',此刻该在渡口验出魔教的寒铁砂了。"
裴无咎剧烈咳嗽着撕开官袍衬里,露出心口处蠕动的蛊虫痕迹。
南宫璃将改良药杵尾端浸入刚配好的解药,突然反手刺向他腕间命门。
铁战的重剑与沈昭阳的剑气同时架住裴无咎后撤的退路,药杵尖端挑出的蛊虫在晨光中炸成紫雾。
"大人可还记得?"南宫璃晃动着琉璃瓶中封存的毒雾,"上月江南药市查获的禁药,运输路线与您半月前巡视的关卡完全重合。"
裴无咎盯着官印上残留的蛊毒,突然挥掌击碎药柜暗格。
纷飞的木片中飘出半幅染血的地图,魔教总坛的位置赫然标注着养父当年救人的悬崖坐标。
沈昭阳的剑气在辰时初刻劈开最后迷雾。
当商队驼铃停在院外时,南宫璃正将改良药方第七味药材替换成赤铁砂。
裴无咎颤抖的朱笔悬在结案文书上,墨汁滴落处正好圈住陆掌柜暗桩名单里的第一个名字。
"北境商盟的雪狼旗..."沈昭阳突然收剑入鞘,玄铁令牌在桌面震出细碎冰纹,"该插到黑水崖了。"
暮色染红窗纸时,南宫璃正在改良第七炉解药。
沈昭阳突然按住她转动药杵的手,两人同时望向东南方渐起的狼烟——那是北境商盟预警的烽火,此刻却燃在御药司严密封锁的矿区方向。
铁战的重剑在青石地面拖出火星,他怀中掉落的半块虎符正巧盖住南宫璃推算出的魔教进攻路线。
沈昭阳的剑穗无风自动,玄色流苏指向的位置,正是三日前苏九娘情报里提到的"死门"。
当最后一缕毒烟在药炉中凝成莲花时,南宫璃听见檐角传来信鸽扑翅的异响。
沈昭阳的剑气削落绑在鸽腿上的铜管,滚出的素笺空白处印着半枚带倒刺的箭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