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宫璃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那些在月光下泛着幽光的翡翠碎屑，此刻正安静地躺在她的绢帕里，像蛰伏的毒蛇吐着信子。
"北境商盟密室..."沈昭阳的剑穗仍在簌簌作响，赤铁砂摩擦剑鞘的声音宛如毒蛇游过沙地，"三日前你说要查赤焰砂的流向，现在可明白了？"
雕花窗棂漏下的月光突然被遮住，苏九娘甩着水红披帛斜倚在门框上，鬓角金步摇随着她扔出密信的动作轻晃："楚家那位大小姐，这会儿正在醉仙楼宴请七家药铺掌柜呢。"
南宫璃展开密信的手指骤然收紧。
雪魄草图纸的虫蛀孔洞恰好与信笺上的朱砂印重叠，拼出半幅残缺的魔教图腾。
她突然想起半月前林昭蹲在药圃里的模样，那个总是沾着泥巴的少年举着畸形的紫参大喊："阿璃你看！
用你说的轮作法，连盐碱地都能出好药！"
"昭阳哥。"她转身时发间的银叶簪划出冷光，"烦请替我约见城西棺材铺的赵老板——他上个月刚续了三十年的楠木棺材，想必很缺现银周转药材。"
沈昭阳的剑穗突然停止晃动。
他望着眼前这个把翡翠碎屑当簪花别在鬓边的少女，忽然想起三年前北境雪原上，她也是这样用冰棱刺破狼王喉咙的。
寅时的露水沾湿了林昭的粗布裤脚。
他跪在药圃里扒拉新发的药苗，突然被拎着后领拽起来。
南宫璃将沾着铁甲虫黏液的外衫扔进他怀里，袖口暗纹里嵌着的翡翠碎屑在晨曦中闪着妖异的光。
"我要你在七日内，让这种改良的龙胆草铺满整个西南药市。"她指尖戳着泥土里蜷缩的嫩芽，"楚云裳不是要垄断药源么？
我们就用三文钱一斤的止血草，换她千金难求的雪魄丹原料。"
林昭盯着她袖口露出的半截烫伤疤痕——那是去年他们偷炼金疮药时留下的。
他忽然咧嘴笑了，露出沾着草药汁的虎牙："你要的二十车硫磺，今早跟着送葬队伍进城了。"
醉仙楼的酒气熏得楚云裳鬓边的合欢花都蔫了。
她摔碎第七个白玉杯时，账房先生捧着市价暴跌的药材清单踉跄扑进来。
楼外忽然响起震耳欲聋的爆竹声，青冥坊的伙计们推着三十辆药车招摇过市，车头飘扬的玄色旗幡上绣着北境商盟的赤焰纹。
"楚小姐今日新裁的百蝶裙当真别致。"南宫璃的声音从对面茶楼飘来，她倚着栏杆轻晃翡翠酒盏，"只是这铁甲虫腹部的合欢花纹，怎么瞧着比真花还鲜活？"
楚云裳的护甲生生掐断了窗边垂下的金丝藤。
她没看见南宫璃背在身后的左手正渗出血珠——方才用改良龙胆草催动赤焰砂时，飞溅的星火在她掌心烫出焦痕。
暮色西合时，裴无咎的马车碾过青石板路上的翡翠碎屑。
这位御药司副使弯腰拾起半片带血的玄铁甲，月光照亮了他袖中露出的半截密函火漆——暗纹赫然是魔教圣坛的九头蛇图腾。
南宫璃站在阁楼阴影里，看着那辆马车消失在长街尽头。
她着袖中林昭新制的止血纱，忽然想起沈昭阳跃下屋脊时，剑气震落的半片青瓦正砸在裴无咎昨日送来的药典上。
更鼓声又起，城西棺材铺飘出混着硫磺味的药香。
铜漏滴到寅时三刻，裴无咎官靴碾碎的翡翠屑混着晨露，在御药司的青砖地上洇出墨绿色痕迹。
他握着鎏金狼毫笔的手忽然顿住，案头堆积的商盟账册里飘出几片晒干的铁甲虫壳——那虫壳背纹竟与密函上的九头蛇图腾如出一辙。
"本月初三，广济堂入库的雪魄草短了二十斤。"他屈指敲了敲跪在堂下的灰衣账房，对方后颈处若隐若现的蛇形刺青随颤抖的幅度起伏，"李掌柜不如解释解释，多出来的三车赤焰砂去了何处？"
雕花窗外适时传来云板脆响，惊飞了歇在卷宗架上的蓝尾雀。
南宫璃站在朱雀街拐角的药碾坊前，看着二十辆插着"青冥坊"旗幡的马车碾过楚家药铺的门槛石。
沈昭阳玄色大氅上沾着的硫磺味还未散尽，掌中赤焰砂己凝成朵并蒂莲的模样。
"扬州商盟的周老爷子，今早差人送来十株百年紫参。"他指尖火星溅在南宫璃绣着龙胆草的袖口，烧出个精巧的月牙形孔洞，"条件是下月初五前，要三百斤改良过的止血草。"
南宫璃将滚烫的赤焰砂并蒂莲按进冷水缸，滋啦作响的白雾里浮起张药市舆图："告诉周老，三百斤止血草换他江南三十六郡的药材通路。"她突然轻笑出声，沾着药汁的指尖点在舆图西北角，"顺便把楚云裳囤在陇西的那批雪魄丹原料烧了——记得用她最喜欢的合欢花粉当引信。"
楚云裳摔碎第九个翡翠盏时，窗外的合欢树正飘落今年最后几朵残花。
她染着丹蔻的手指深深掐进侍女小臂，首到对方捧着的鎏金拜帖溅上血珠——那帖上赫然印着北境商盟与扬州周氏联名的火漆印。
"备轿！
去城西别院！"她扯断颈间缀着蛇形玉坠的璎珞，发间金步摇撞在妆奁铜镜上发出裂帛之声。
暗格里躺着的玄铁匣突然震颤，匣面九头蛇图腾的第十八片鳞甲正泛着诡异的红光。
暮色染红苏九娘的水红纱衣时，她正倚在醉仙楼三层的雕花栏杆上数河灯。
指尖金镶玉护甲突然被飞来的信鸽啄了下，竹筒里掉出的合欢花瓣上，用胭脂写着"戌时三刻，镜湖画舫"。
"好妹妹，你这金丝芙蓉糕里掺的赤豆..."她突然旋身将糕点按在绿衣歌姬唇上，对方鬓角微乱的珠花里藏着半片蛇鳞状银箔，"怎么瞧着像是西蜀特产的赤焰豆呢？"
更鼓响过七声，南宫璃正将新炼的止血纱缠上沈昭阳被赤焰砂灼伤的手腕。
窗外忽然飘来混着脂粉味的硫磺气息，苏九娘惯用的九转玲珑香里裹着丝铁甲虫特有的腥甜。
雕花窗棂被晚风顶开道细缝，半片染着口脂的合欢花瓣打着旋儿落在药典上。
南宫璃拈起花瓣时，月光恰好照亮背面若隐若现的蛇形纹路——那纹路与裴无咎密函上的火漆印拼成了完整的九头蛇图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