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馆檐角的铜铃在晨风里叮当作响,林夏将最后两枚铜钱按在药柜上。
宋砚正在给哭闹的幼童扎针,银针尾端坠着的朱砂珠子晃得人眼花。
"沈木书房第三层暗格。"林夏突然开口,指尖划过药柜上刻着忍冬花纹的凹槽,"需要同时按住西南角的麒麟锁头。"
宋砚手下的银针顿了顿,抬起的杏眼里闪过锐光。
她将哭累的孩童交给药童,转身时袖中滑出半截靛蓝丝线,"这是昨日从城西当铺流出来的缠枝纹样,与侯府上月失窃的紫檀佛龛裹布经纬相同。"
林夏喉头微动,袖中碎瓷片硌得掌心生疼。
那夜沈木塞给她的青瓷残片上,也黏着同样的靛蓝纤维。
药柜后的暗门突然发出轻响,七八个抓药百姓里混着张熟面孔——是常给裴氏送胭脂的货郎。
未时三刻的日头斜斜照进门槛,林夏突然扶住宋砚的手腕:"劳烦苏大夫再开两剂安神汤。"她指尖在对方掌心快速划动,借着药方遮掩写下"七步香"三个字。
这是她们幼时在闺塾偷传纸条的暗号。
当第一声瓷瓶碎裂声从后院传来时,林夏正将晒干的苍耳子装进麻布袋。
黑衣人的弯刀砍翻药碾,碾槽里未收的朱砂粉泼洒如血雾。
宋砚旋身踢翻药柜暗格,数十根淬毒银针暴雨般射向闯入者。
"西南角!"林夏拽着吓呆的药童滚进柜台下方。
她记得宋砚说过医馆地下埋着排烟暗道,此刻黑衣人的皮靴正踩在暗门机关的红漆标记上。
染血的帕子从她袖口飘落,忍冬汁混着朱砂在青砖地面洇出诡异图腾。
三个黑衣人突然踉跄着撞向药柜,宋砚先前撒在窗棂的七步香开始发作。
林夏抓起装苍耳子的麻袋抛向空中,尖刺扎进黑衣人的脖颈,混着的粉末随破窗风灌入他们口鼻。
"接着!"宋砚抛来浸过药酒的布条,自己则撞开东墙暗门。
林夏嗅到浓重的艾草味——这是她们早年在瘟疫里学会的防护之法。
黑衣人的刀锋追着她们衣角划过,将悬挂的干草药砍得纷纷扬扬。
混乱中有人扯下林夏腰间荷包,里头滚出沈木给的碎瓷片。
靛蓝纤维在粉尘里诡异地泛着荧光,领头黑衣人突然发出嘶吼:"是侯府的......"
话音未落,后院马厩传来烈马嘶鸣。
林夏瞥见宋砚藏在药杵里的信号弹滚进火盆,青紫色烟雾顺着排烟道冲天而起。
她故意将染血的帕子甩向黑衣人,忍冬汁遇热蒸腾起刺鼻白烟。
"走水了!"街面传来更夫的铜锣声。
黑衣人首领捂着渗血的眼眶,突然吹响骨哨。
林夏趁机将碎瓷片卡进暗门机栝,靛蓝纤维恰好缠住转轴铜环。
当最后一名黑衣人挥刀劈来时,暗道石门轰然闭合,刀锋在青铜门环上擦出火星。
暮色染红侯府琉璃瓦时,沈木正在擦拭佩剑。
剑穗上的墨玉突然裂开细纹,靛蓝丝线如活物般扭动着指向西南。
他想起晨起时暗卫禀报,说货郎往医馆方向多绕了三个巷口。
窗外传来三长两短的鹧鸪啼叫,沈木的指尖抚过剑身映出的冷月。
案头镇纸下压着半幅残破的靛蓝绢布,与林夏荷包里掉落的碎瓷纹理严丝合缝。
医馆方向的夜空隐约泛着青紫色,惊飞的夜枭掠过侯府檐角。
沈木突然攥紧裂开的墨玉,玄色大氅扫翻砚台都浑然未觉。
剑锋劈开靛蓝暮色时,沈木的玄色衣袂卷起浓重艾草味。
他踩过廊下翻倒的紫铜香炉,炉灰里半融的银丝炭在靴底发出细碎爆响。
林夏的后背撞上冰凉的青铜门环,沈木的剑鞘堪堪抵住她颈侧三寸外的弯刀。
黑衣人袖口绣着的金丝忍冬在暮色里忽闪,与沈木腰间玉珏暗纹如出一辙。
"闭气。"沈木的声音裹着铁锈味擦过耳畔,剑柄突然重重磕在石壁凸起处。
暗道顶端的琉璃瓦应声碎裂,积攒半日的雨水混着药汁倾泻而下。
黑衣人沾了水的面巾迅速晕开靛蓝色,这是宋砚特制的追踪药粉。
沈木二弟的玉扳指硌得窗棂咯咯作响。
他站在街角饴糖铺的阴影里,看着兄长将林夏护在披风下旋身腾挪。
染血的苍耳子滚到他脚边,尖刺上粘着半片靛蓝丝帛——正是他上月差人埋在裴氏院中的证物。
"侯爷当心!"宋砚的银针擦着沈木肩头飞过,将企图偷袭的黑衣人钉在药柜上。
林夏趁机扯下对方蒙面布,那人脖颈处的刺青让沈木瞳孔骤缩——是去年剿灭的水匪余孽才有的三足蟾蜍纹。
沈木二弟的喉结剧烈滚动,掌心玉扳指突然发烫。
他亲眼看着兄长用剑尖挑开黑衣人衣襟,露出内袋里沾着胭脂香的银票。
那是他特意用裴氏惯用的茉莉香熏过的官票,此刻却混在林夏染血的帕子堆里。
"西南巷!"林夏突然高喊,沾满朱砂粉的指尖指向沈木二弟藏身的方位。
沈木的剑锋在青砖上擦出火星,竟用剑气挑起散落的苍耳子。
带毒的尖刺暴雨般射向饴糖铺方向,惊得沈木二弟踉跄后退,腰间玉佩撞在铜铃上发出脆响。
沈木的剑穗无风自动,墨玉碎片在靛蓝丝线间泛起血光。
他余光瞥见墙角转瞬即逝的蟒纹玉佩流苏,那是去年秋猎时圣上亲赐给二弟的贡品。
林夏突然剧烈咳嗽,指缝渗出的血珠染红袖口忍冬纹。
沈木收剑时带起的风掀翻她发间木簪,露出耳后那道旧疤——与他书房暗格里那幅小像分毫不差。
"侯爷!"宋砚的惊呼声中,最后两名黑衣人突然咬破毒囊。
沈木旋身将林夏按进怀里,大氅裹着两人滚过满地碎瓷。
靛蓝色毒雾撞上窗外残阳,竟映出侯府祠堂才有的青金两色。
沈木二弟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他看着兄长的手掌护住林夏后脑,玄色衣袖染上朱砂的模样,像极了祠堂里那尊被香火熏黑的神像。
饴糖铺老板娘掀帘时带起的风,将他腰间香囊吹落在血泊里,里头装着裴氏小佛堂的香灰。
暮色西合时分,医馆后院井台泛起诡异油光。
沈木的暗卫从黑衣人尸体上搜出半块双鱼玉佩,鱼眼处镶嵌的蓝宝石,与裴氏每日别在襟前的那个刚好能合成完整一对。
林夏弯腰去拾发簪时,发现石缝里卡着半片金箔。
借着未熄的火光,她看清上面印着的竟是户部特供的牡丹纹——三日前,她亲眼见沈木二弟的随从捧着这样的金箔纸,进了裴氏院中的小佛堂。
更鼓声穿过三条街巷,沈木二弟的蟒纹靴踩过青石板上的血渍。
他望着侯府方向渐次亮起的灯笼,突然将玉扳指按进路边乞丐的陶碗。
那乞丐袖中隐约露出靛蓝色丝线,线头系着的正是裴氏佛龛里失踪的檀木念珠。
侯府西角门的灯笼突然晃动,守门婆子嘀咕着捡起滚到脚边的蜜饯盒子。
盒底粘着的金箔残片,在月光下泛着与医馆现场如出一辙的牡丹纹。
婆子不知道的是,此刻裴氏正将同样纹样的请柬,轻轻压在梳妆匣最底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