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天的初雪簌簌落满宫墙,兰芷宫的琉璃瓦上积着薄冰,陈砚案头的《盐政月览》被风掀起,露出朱允炆昨日批注的 “辽东军盐配比有误”。她望着窗外裹着狐裘的皇太子正踩着积雪走来,袖中露出半截算筹,不禁想起他五岁时在廊下用琼花摆算筹的模样。
“淑容娘娘,” 朱允炆踏入暖阁,帽檐上的雪花落在砚台上,“儿臣今日想讨教边军盐引的折算之法。” 他摊开舆图,上面用朱砂标着九边卫所,每个据点旁都列着盐粮数字,却在开平卫处画了问号。
陈砚指着舆图上的渤海湾:“殿下可记得,去岁在天津卫所见的晒盐池?” 她取出算筹,在楠木案上摆出三角形,“盐引折粮非定数,需看运输路径的风雪损耗。如开平卫,走陆路需过燕山,每百里损耗盐引一成,走海路则借季风,损耗可降至三分。”
朱允炆皱眉计算,算筹碰撞声与炭火炉的噼啪声交织。陈砚看着他紧抿的唇线,忽然想起朱标批改奏折时的模样 —— 父子俩算筹卡顿时的神情如出一辙。“殿下可试过用阿拉伯数字?” 她递过羊皮纸,上面画着 “1/10” 的损耗比,“西域传来的计数法,在折算时更明了。”
午膳时分,陈砚特意让小厨房做了盐渍鹿肉,肉片上撒着细碎的琼花。朱允炆尝了一口,眼睛一亮:“这滋味与去年在辽东吃的私盐腌肉不同,格外清爽。” 陈砚笑道:“私盐掺沙,腌肉必腥;咱们的雪花盐纯净,方能提肉之鲜。治国如腌肉,杂质不去,滋味必差。”
饭后,二人在文渊阁查阅《天工开物》盐政篇。朱允炆忽然从古籍中翻出张泛黄的纸页,上面画着星斗纹与盐引的对照图 —— 正是马皇后当年的手记。“淑容娘娘,” 他指着图中北斗第七星,“祖母为何将摇光星与盐引尾数对应?”
陈砚轻抚纸页上的墨迹:“摇光星主变革,正如盐政需因时制宜。” 她取下腕间的星斗纹银镯,与图中印记重合,“当年陛下在扬州平盐价,便是借摇光星象,暗合‘变则通’的天意。殿下可知,民心就如星斗,需以盐政为绳,方能串成护民的天图。”
暮色漫过宫墙时,陈砚带着朱允炆登上观星台。雪停了,北斗星在靛蓝天幕上格外明亮。“殿下看,” 她指着星斗下方的应天城,万家灯火如散落的盐晶,“每盏灯后都是一户人家的盐罐子。咱们核计的每引盐,都是在给这些灯火添油。”
朱允炆忽然从袖中取出个锦盒:“这是儿臣让人按淑容娘娘的晒盐法,制的雪花盐镇纸。” 盒中躺着块方正的盐晶,底面用银丝嵌着 “民” 字,正是陈砚教他的防伪暗刻。“去年在居庸关,见边军因私盐生病,儿臣才懂娘娘为何总说‘盐不干净,军心便不稳’。”
陈砚接过镇纸,盐晶的凉意透过掌心,却见朱允炆指尖有道浅红 —— 是磨算筹磨出的血痕。她忽然想起朱标当年在扬州为核盐价熬红的双眼,心中一软,取出绣着琼花的绢帕替他包扎:“以后算筹若磨手,便让匠人在筹尾刻上防滑纹。治国是长久事,需护好这双拨算筹的手。”
更漏声中,二人围坐在暖炉旁复盘今日所学。朱允炆忽然望着陈砚鬓角的白发:“淑容娘娘为儿臣、为天下,操心得早生华发。” 陈砚轻笑:“当年陛下教我算筹时,也说过类似的话。如今殿下能懂盐政即民心,便是最好的回报。”
她翻开《北疆盐政备要》,让朱允炆补全最后一页的星斗暗码。看着他工整的字迹,忽然想起他十岁时在盐引上画歪扭的琼花,如今却能在暗码中藏入 “护民” 二字。暖炉的火光映着二人交叠的影子,宫墙外的风雪虽紧,阁内却流淌着治世智慧的温热。
子夜将至,朱允炆起身告辞,忽然转身郑重行礼:“今日所学,不止算筹之法,更知盐政需如星斗般照亮民心。儿臣虽为储君,却常觉治国如算筹,千头万绪,幸得娘娘拨云见日。”
陈砚望着他离去的背影,手中的雪花盐镇纸在月光下闪着微光。她知道,今日的教导早己超越了盐政算术 —— 当储君懂得将百姓的盐罐子与天上的星斗相联,当治国的谋略化作对每道掌纹的关怀,便是星斗之传有了真正的后继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