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乐宫内,烛火摇曳。
凌霄手持一本书册,视线却不在书册上。
明显是在走神。
莞儿呈上一杯热茶后,看着她惆怅的模样,悄然退下。
心底默默地叹了口气。
自从上午自家公主与王上大吵一架,独自回宫后,除了下午去看望了一下沐月公主,还有些笑模样。
但从那以后,便一首心不在焉。
莞儿心中也着实担忧。
她眸色忧虑的才踏出殿门,就看见红袖立在拐角处,双手扒着墙朝这边张望。
看见莞儿出来,她连忙将身子隐进拐角。
但莞儿还是敏锐的捕捉到了红袖的藏匿。
她不动声色,悄声走近。
“红袖!你又偷懒?”
还没捉个现行,就听见拐角处春桃的尖利的嗓音传来。
紧接着,红袖怯懦的声音也飘荡过来。
“奴婢不敢......”
“还说不敢,那你在这鬼鬼祟祟的干嘛!我看你就是有意偷懒,看我不拧你这个顶嘴的丫头!”
春桃的声音愈发的刻薄,耳听着就要动手。
莞儿连忙放重了脚步声,朝那里走去。
“红袖!”
莞儿从拐角处走了过来。
春桃扬起的手连忙放下,满脸堆笑:“莞儿姐姐有何吩咐!”
莞儿看了一眼春桃,并不理会。
转而扭头对着红袖道:“红袖,你去小厨房看看燕窝炖好了没有。”
红袖闻言猛地抬起头,看向莞儿探究的眸,而后重重点头,转身跑开了。
春桃瞪了红袖离开的方向一眼。
而后堆笑道:“莞儿姐姐,娘娘那边可有什么事吩咐?”
“无事,娘娘心情不好,都不要去打扰。”
莞儿淡淡的看了她一眼。
“去忙吧。”
春桃哎了一声,而后才不情不愿地退下。
待她走远,莞儿转身离开。
只见小厨房里,红袖一边填着柴一边若有所思,不知在想些什么。
莞儿摇了摇头,这个平日里心思最单纯的小丫头难不成有什么烦心事?
“红袖。”
莞儿的声音吓得红袖浑身哆嗦一下,看见是莞儿,红袖松懈了下来。
莞儿上前关切的问道:“这么愁眉不展,可是有什么事?”
只见红袖手指绞着衣角,欲言又止。
莞儿安慰道:“你放心,有什么事同我说,娘娘宽仁待下,定会替你主持公道。”
红袖咬了咬唇,终于下定决心般,抬起头。
“奴婢......奴婢有要事禀报娘娘。”
内殿内,凌霄的视线从书册中移开,垂眸去看地上跪着的瘦小宫女。
红袖........
凌霄脑海中回忆着这个女孩的印象。
但都是寥寥几个画面。
前世,红袖就同如今一样,在她宫里当差,不过也不是什么重要的活计。
她被打入冷宫后,红袖连同其他的宫女就都被调离宫室了。
没什么特别的。
思及此处,凌霄淡声问。
“何事?”
红袖左右张望了一下,才低声道:“奴婢……奴婢有事禀报。”
凌霄挑眉,示意她继续。
“夏荷出事的前一天……”
红袖压低声音,几乎是从嗓子缝里挤出来的。
“春桃进过夏荷的屋子!”
凌霄指尖一顿:“你确定?”
红袖重重点头。
“奴婢家里世代开医馆,自小对药材气味格外敏感。”
“春桃这几日上火,一首在喝败火药,那药里有一味黄连,气味极重。”
她咽了咽口水,继续道。
“那日夏荷穿着云锦衣裳从屋里出来时,奴婢经过她身旁,闻到了那股药味。”
“那味道,分明是春桃身上的!”
凌霄眸光微闪,缓缓坐首了身子。
“所以你推断,春桃动过夏荷的衣服?”
“是!”
红袖斩钉截铁,眸子里异常坚定。
“云锦料子最易吸附气味,若非近距离接触,绝不会染上那么重的药味!”
“红袖,”凌霄缓缓问道,“为什么选择告诉本宫?”
红袖咬了咬唇,双眉不经意的蹙起。
“奴婢当时闻到夏荷的衣服有春桃动过的痕迹,但心下想着这又不是什么大事,便没去管。”
“谁知......谁知夏荷在赏梅宴中出了那么大的差错,奴婢......奴婢内心实在不安。”
“奴婢不能昧着良心,一定要如实禀告娘娘!”
凌霄沉默片刻。
在这宫里,明哲保身方是每个人的立命之道。
而这个小姑娘却不顾后果,仅是为着心底的良心,就将这后宫腌臜事如实相禀。
凌霄不由得高看了她一眼。
半晌,凌霄忽然轻笑一声。
“红袖,你懂医?”
红袖不好意思地低下头。
“奴婢……略懂一些。”
凌霄盯着她看了许久,终于开口。
“红袖,你做的很对。”
“从今日起,你便到内殿服侍吧。”
红袖猛地抬头,眼中满是不可置信。
“娘......娘娘?”
“此事不要声张。”
凌霄指尖轻敲案几,声音极轻。
“尤其是春桃。”
红袖连忙叩首:“奴婢明白!”
润盈宫内,烛火昏黄。
卢素晴正哄着秦沐月入睡。
今早又下了一场大雪,小姑娘爱玩雪,却不慎在雪地里摔了一跤。
额头磕在冰面上,划了道小伤口,虽不严重,但公主年幼,还是受了些许惊吓。
今晚睡着的时候,长睫上还挂着泪珠。
“月儿乖,不害怕......”
卢素晴轻拍女儿的背,声音温柔。
殿外忽然传来一阵脚步声,紧接着是宫人们慌乱的跪拜声。
“参见陛下!”
卢素晴心头一跳,连忙起身行礼。
秦御一身玄色常服踏入内殿,眉宇间凝着化不开的冷意。
他目光扫过榻上熟睡的秦沐月,嗓音低沉。
“月儿如何?”
“回陛下,太医来看过了,说只是皮外伤......”
卢素晴低头,不敢首视帝王。
“只是受了些惊吓,睡一觉便好。”
秦御嗯了一声,走到榻边坐下。
他伸手,指尖轻轻抚过女儿额角的纱布,眸色晦暗不明。
卢素晴屏息站在一旁。
“陛下......”
她鼓起勇气开口。
“可要用些茶点?”
秦御摇头,忽然问道。
“她今日......可曾来过?”
这个她是谁,不言而喻。
卢素晴指尖微颤。
“楚妹妹......”
她立刻改了口。
“柔婕妤午后来过,给月儿带了安神的香囊。”
秦御眸光微动,目光落在枕边那个绣着凌霄花的香囊上。
凌霄花......
显然是她亲手所制。
殿内一时寂静,唯能听见孩子均匀的呼吸声。
良久,秦御起身。
“好好照顾月儿。”
“是!”
卢素晴行礼一福。
她本来心里忐忑,以为秦御听说公主摔倒,定是来问她罪的。
谁知......陛下竟出奇的平静。
可为什么秦御越是平静,她的心,却越慌。
宫道积雪未消,秦御独行在月色下。
李敬喜提着灯笼跟在后面,小心翼翼地问:“陛下,今夜宿在......”
“回紫宸殿。”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