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日后,一队风尘仆仆的人影出现在宣州城中。
收到消息后,李承乾第一时间出去迎接,这几日他之所以留在宣州没离开,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在等他。
王府门口,李承乾静静等待。
不多时,一辆马车在数十个护卫的拥簇下缓缓停下,随着帘子掀开,一张熟悉的脸露了出来。
“哎呦,太子殿下,你怎么亲自出来迎接,可折煞老夫了。”
“先生是我的老师,学生迎接老师自是应该的。”
李承乾露出笑容,来人正是许久未见的于志宁。
自从贞观十七年他和孔颖达、张玄素三人辞去东宫职位,选择担任巡察使巡查南方几道后,如今己过去两年的时间。
“先生里面请。”
“太子先请。”
于志宁跟在李承乾身边,特意落后半个身位。
还未走两步,他突然惊呼。
“殿下,你的腿...”
于志宁很疑惑,疑惑中又带着些兴奋,太子不是腿脚不便嘛,怎么两年未见竟然好了?
于志宁揉揉眼睛,他以为自己看错了,再定睛瞧去,李承乾在院子里走了几步,回过头笑道:“怎么样,先生,如今走起来还算正常吧。”
“正常正常,”于志宁一脸懵逼的点头,“殿下,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听完李承乾讲述,于志宁当即呸了一声,大骂道:“这些犯上作乱的逆贼,死得好,死的真是大快人心,只是...”
于志宁有些担忧李承乾。
不可否认这样的举动确实是爽,但后果...
李承乾摆摆手,并没有和于志宁深入这个话题,今日等他来有其他事情要与他商量。
等到二人进去落座,侍卫给他们上了茶后,大厅之中便只剩下他们二人了。
“先生,之所以叫你来,是有一件事要拜托给你。”
“殿下尽管开口。”
李承乾放下茶杯,神色严肃道:“王家勾结外敌意图谋反,宣州城中许多官员与之同流合污,这些狗官确实死不足惜,但他们死后宣州城还要继续运转,自然需要人将空缺的岗位补齐。”
“殿下的意思是...”
“安排官员是吏部之事,来时我己向吏部尚书长孙无忌提过此事,但是朝廷任命的官员还需一些时日才能到达,这段时间我想麻烦先生在宣州主持大局。”
“这宣州的百姓苦啊,这些年被王家和这些狗官联合起来欺压,日子过的苦不堪言,其他两位先生如今一个在岭南道,一个在剑南道,实在是有些鞭长莫及,因此只有麻烦先生了。”
“没问题。”
于志宁胸脯拍的啪啪响,随后叹了口气,神色也暗淡下来。
“那年我们三人向陛下申请担任巡察使,本意是出来看一看,这世间是否像殿下说的那般疾苦。”
“毕竟这些年长安的繁华大家有目共睹,时间久了我们大家都以为天下都是如此,可自从出来后我们三人才发现,我们不仅错了,而且错的厉害。”
“殿下可曾知道,民间有句俚语,叫做圣旨止于县,是什么意思呢。”
“就是说陛下的圣旨对国家的影响力和管理范围最多只能覆盖到州和县,再往下就完全不属于皇权管理,可县之下还有乡、里、村,这些不归国家管理又归谁管呢?”
“首到老臣多方走访,这才弄清楚究竟归谁管。”
“县以下的实际管理权几乎都被乡绅豪族握在手里,他们和基层官员互相勾结,这么多年如老树盘根纠缠在一起,早己分不清你我。”
“他们纠缠在一起靠的是利益,可利益不会凭空产生,到底是从哪里来呢?无非就是西个字,欺下瞒上!”
“乡下的百姓不识字,又不能随意离开辖地,了解外界的信息也很闭塞,朝廷有了新政全靠这些乡绅豪族派人去宣讲,可怎么宣讲呢?
“他们有三讲三不讲,对百姓有利的不讲,对自己有利的添油加醋的讲;”
“朝廷减免赋税时不讲,加收赋税时他们另收三成再讲;”
“威逼利诱强取豪夺百姓的田不讲,巧立名目以朝廷的名义搜刮百姓时就大讲特讲。”
“最可笑的是,几乎八成以上的地方官员都和这些大家族互相勾结,即使有清正廉洁,因为看不惯这些行为而拒绝与他们同流合污的清流,也会被他们联合起来排挤,最后或是郁郁不得志主动辞官或被架空,或是无奈之下只得加入他们。”
“一年前,老臣在江南道巡查时,无意之中听到一名官员的一番话,让老臣真是大开眼界啊。”
李承乾好奇的问道:“什么话?”
“当时是在一场宴会上,会上大家多饮了几杯,便开始讨论为官之道。”
“那人道:如何为官?在官场上要学会怀高才而装糊涂,见权贵连连称是,去棱角左右逢源,奉上司如爹娘,视百姓如蝼蚁,明刀入鞘,暗箭上弦,对仇家面带微笑,暗地里见血封喉,这一套若是学不会,不若回家吃咸菜!”
李承乾细细思索,最后却不得不佩服,这一番话说的可谓是句句在理,把为官之道说的无比通彻。
不得不说,为官者几乎都是聪明人,只是这种聪明用在为自己谋利益之上,而非为百姓造福。
于志宁越说越气,他用力在桌子上拍了几下,拍的茶杯啪啪作响。
“当年离开长安时,陛下给予我等几人先斩后奏的权利,最后我将此人罢官送去养猪,专门负责铲猪粪,我倒要看看他是否还能出悟出个养猪之道。”
李承乾不由觉得好笑,这于志宁一大把年纪了没想到还是愤青。
“先生莫要生气,不必为了这些蛀虫气坏了身子,纵观历史,哪里又没有这样的人呢?一心为民的人少,利欲熏心的人多。”
“哎,”于志宁深深叹了口气,“陛下励精图治,从谏如流,如此帝王当政尚且如此,真不敢想象若是遇上昏庸的帝王,这黎民百姓过的又何其艰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