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沙城外的湘江泛着粼粼波光，暮色将江面染成暗沉的铅灰色。
陆映言跪坐在潮湿的河岸上，面前摆着几样简单的祭品：一碟桂花糕，一碗米酒，还有几支素白的菊花。
江风裹挟着腥气扑面而来，吹得她鬓边的发丝凌乱，也吹得那几炷香的青烟摇曳不定。
“母亲，女儿来看您了。”陆映言轻声呢喃，声音被江浪声吞没了大半，“我当年为您报了仇，可是日本人的实验又出现了，他们害了我们很多的同胞……”
“我想要插手，但是又怕让陆家陷入张启山的的计划中，张启山是个极富有野心的人物，还成立了个所谓的九门，把长沙有点名望的家族聚到了一起，包括六爷。陆府虽然在长沙的地位超然……”
江风突然变得凛冽，吹得岸边的芦苇沙沙作响。
陆映言拢了拢单薄的衣裳，正要继续诉说，身后突然传来一阵脚步声。
她警觉地转身，那人腰间别着一把长刀，正是黑背老六。
“阿言，这么晚了，一个人在这儿不安全。”黑背老六的声音沙哑低沉，像是砂纸磨过石板。
除了小哥，也就只有六爷会觉得自己不安全了。
陆映言只觉得心中一暖：“谢六爷挂念，但我可是长沙人眼中的女罗刹，您要担心的是那些打我主意的人。”
黑背老六笑了两声：“今年你比往年来的早了一些。”
“嗯，因为遇到了些事情。”她低声说道，目光又转回了江面。
“鬼火车？”
“嗯。”
黑背老六走到她身旁，望着滔滔江水，神色复杂。
“六爷，我倒是没问过您，为什么要加入九门？”
黑背老六思考了片刻：“张启山想借我的刀威慑其他人，而我也想借他的势获得资源。”
“明明陆家也不差。”而且长沙城，陆家的脸面比九门还高，几乎两家瓜分了所有的地下古董流通渠道，陆家还占大头。
黑背老六：“阿月的家是家。”却再也没有了接下来的话。
陆映言却是听懂了他的意思：“六爷放心，陆府永远是您的后盾，也是您永远的家。”
天更冷了，丫头的病也更重了。
陆府迎来了一个特殊的客人。
青瓷盖碗腾起的热气凝在半空，陆映言用茶针拨开浮沫，瞧着对面穿着条纹衣服的女人。
“田中小姐，你应该知道陆府与日本人的仇恨，让我与日本人合作，你觉得是日本人想要认输了？还是说，日本人想要退出长沙城？”
“陆桑，没有永远的朋友，只有永远的利益，我相信陆府也不希望有九门这样一个势力与陆府瓜分整个长沙。”
田中良子语重心长。
“只要我们合作，日本人可以帮陆府获得整个长沙的地下古董市场，而陆娘子只要在合适的时候为我们卜上一卦，指点迷津就可以。”
“良子小姐可知我陆府有个规矩？”陆映言突然将滚烫的茶汤倒在了地上，“外乡人拜码头，得先问过龙王，同时让海棠花开才可。”
田中良子保养得宜的脸庞涌上一抹怒意，她可从来没有听过这些，更何况，如今是一月份，她哪里有本事让海棠花开。
“陆娘子是在开玩笑？”她刻意放缓语调，尾音却带着不易察觉的森冷。
陆映言冷笑一声，修长的手指攥着白瓷杯，指节泛白，忽然“砰”地重重一掷。
杯底与桌面相撞的闷响惊得檐下铜铃叮当作响。
她的眉眼间凝着化不开的冷意：“我看是你在跟我开玩笑，我陆家与日本人的仇不共戴天，要想让陆府与日本人合作，除非日本天皇跪在我母亲的墓前，把整个日本献给陆府！”
字字铿锵，带着陆家的凛冽风骨。
雕花屏风外，老管家赵伯捧着铜手炉候在廊下，听见这话悄悄挺首了脊梁。
他望着自家娘子鬓边插着的玉海棠，恍惚又看见十多年前那个在整个长沙杀出一条血路的女罗刹。
田中良子猛地起身，脖颈间的珍珠项链微微晃动，露出颈侧狰狞的旧疤：“我看陆娘子是不想和日本人合作了！”
陆映言的指尖轻叩桌面，清脆的“哒哒”声在寂静中格外清晰。
她望着对方气得扭曲的脸，唇角勾起一抹嘲讽：“你有自知之明就好。陈皮，送客！”
雕花门扉应声而开，凛冽寒风卷着飞雪灌进暖阁，吹散了满室沉香。
陈皮躬身做了个“请”的手势：“田中小姐，走吧。”
田中良子死死盯着陆映言，猩红的指甲几乎掐进掌心。
她忽然笑出声，这笑声像是从喉咙深处挤出来的，带着几分癫狂：“陆映言，你会为今日的决定后悔的。”
陆映言猛地挥手。
下一刻，田中良子惊魂未定地抚上了自己渗着血的脸颊。
不远处，是一根还在颤抖着的透骨针。
“你该感谢，你不是日本商会的人，否则，你今天必死。”
陈皮：“请。”
田中良子杏眼圆睁，盯着陈皮的脸，嘴角勾起一抹阴鸷的笑：“小子，你家娘子这般不识时务，陆府怕是要后悔今日的决定。大日本帝国的战车碾过之处，可容不得螳臂当车。”
她故意拖长尾音，从袖中掏出一方绣着樱花的绢帕，慢条斯理地擦拭着脸颊上的血。
陈皮笑了一声：“田中小姐，这长沙的路滑得很，当心脚下。陆家祖辈从死人堆里爬出来挣下这份家业，骨头硬得很，可不是吓大的。”
陈皮往前走了一步，田中带人跟着走了出去。
陆府门口。
田中良子踩着细高跟的军靴停在了离陈皮三尺处。
她的唇角勾起意味不明的笑：“陈皮，江湖上都说你是陆家暗桩里的'血玉手'，今日一见......”话音未落，她的袖口突然寒光一闪，一枚梅花镖破空而来！
陈皮手腕翻转，铁蛋子己经把梅花镖砸出了数米之外。
他抬眸时，恰好对上田中良子眼底闪过的惊诧。
“田中小姐这手暗器功夫倒是不错。”
陈皮忽然露出了个带血的笑容。
“一年前在南京城，有个叫松本的少佐也爱使梅花镖，后来他的手指头，被我一根一根剁下来喂了野狗。”
田中良子脸色骤变，身后两个浪人同时伸手摸向腰间。
忽然，田中良子笑了：“我可是听说红府的小姐病重，恰好，我的手中有治病的良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