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桃的后脑勺撞在潮湿的石壁上时,喉间泛起铁锈味。
她下意识去摸腰间的符牌,金属边缘硌着掌心,那枚巽卦玉简还卡在符牌凹槽里——方才为了避开韩无忌的抢夺,她几乎是本能地触发了机关。
"桃姐?"小梅的哭腔带着鼻音,手指死死攥住她的袖口。
白桃顺着那力道摸过去,摸到小姑娘发顶的呆毛,沾着不知哪里蹭来的土。
黑暗里有陆九的呼吸声,粗重却稳定,像座移动的屏障挡在她们身侧。
"别怕。"白桃咽下涌到喉咙的腥气,借着头顶漏下的微光抬头。
塌陷的洞口像枚倒置的铜钱,松针被风卷着打旋,正正落在洞壁某处凸起的纹路旁——那是用金线勾勒的八卦图,巽位的纹路泛着淡青,乾位却隐在阴影里。
陆九突然蹲下来,指尖划过地面:"是青膏泥。"他的声音压得很低,"这种土只有帝王陵寝才用,防潮防盗。"白桃顺着他的手摸过去,泥土凉得刺骨,混着若有若无的松香——不是普通的土,是掺了防腐药材的。
她心里一沉:祖父说过,八卦宝藏的建造者精通阴阳术数,连封土都要合五行之理。
"看墙上。"陆九的指尖擦过石壁,带出细小的火星。
白桃眯起眼,金线勾勒的脉络在微光下显形——那不是单纯的八卦图,而是幅立体结构图,八个卦位间穿插着蜿蜒的地道,像血管般连接成网。"这是地宫的布局。"她的声音发颤,"巽卦在这里,乾卦......"她顺着金线延伸的方向摸过去,指尖触到石壁上一道极浅的刻痕,"乾卦是中心,所有地道都通向这里。"
小梅突然拽她的衣袖:"桃姐,那边有块石头在发光!"白桃转头,看见密室中央的石台泛着幽光。
陆九己经走过去,手掌覆在石台上,指腹沿着纹路:"这纹路......和玉简背面的刻痕一样。"他从怀里摸出那枚巽卦玉简,在掌心呵了口气,对准石台上的凹槽按下去。
"咔——"
金属摩擦声震得人耳膜发疼。
白桃下意识护住小梅后退,看见石台边缘的齿轮开始转动,铜链相互咬合的脆响里,右侧石壁缓缓裂开条缝隙。
霉味混着松脂香涌出来,缝隙后是条向下的石阶,石壁上嵌着夜明珠,昏黄的光映出墙上的刻字:"巽风启,地道通"。
"走。"陆九抽出短刀攥在手里,刀尖冲前。
白桃摸出银针别在袖口,另一只手牵着小梅。
石阶很陡,每走一步都能听见细沙簌簌落下,像有人在头顶撒豆子——是韩无忌的人还在上面搜。
地道尽头是扇檀木门,门楣上刻着"藏珍"二字。
陆九用刀背敲了敲,声音空洞。
白桃凑过去闻了闻门缝,有纸页发脆的味道——是古书特有的陈香。
她推了推门,纹丝不动。
正想摸银针撬锁,却见陆九对着门缝吹了声短哨,门闩"咔嗒"一声弹开了。
"中统的机关术。"他回头笑了笑,眼角的疤被夜明珠映得发红,"当年在重庆特训班学的。"
门内是间藏书室。
西面墙全是楠木书架,最下层堆着半人高的竹简,上层摆着线装书,封皮大多发黑,只有中间一列泛着暗黄——是常被翻阅的痕迹。
白桃的目光扫过《营造法式》《地宫图考》,最后落在最里侧的青铜匣上。
匣盖上刻着八卦,中央嵌着块青玉,刻着"天机录"三个字。
"别动!"陆九突然拽住她的手腕。
白桃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地面有极细的丝线,在夜明珠下泛着银——是机关的绊索。
她倒吸口凉气,想起祖父说过,前朝大墓常以丝线连毒箭,碰断一根便是万箭穿心。
陆九松开她,单膝跪地,从靴筒里摸出根细铁丝。
白桃看着他的手指在丝线间翻飞,像在弹古琴。"三股丝,中间是真索。"他的声音轻得像叹气,"当年在南京站拆过汪精卫的密信箱,机关手法差不多。"
"咔"的轻响,丝线断开。陆九首起腰时,额角渗着汗:"好了。"
白桃走向青铜匣,指尖刚碰到匣盖,突然听见小梅的惊呼。
她转头,看见小姑娘正站在东侧书架前,手按在块凸起的木头上——那是个八卦符号,震卦的形状。
"我、我就是觉得这个好玩......"小梅的手指哆哆嗦嗦要收回来,却见书架突然发出"隆隆"声,中间的隔板缓缓下沉,露出个暗格。
暗格里躺着个青铜匣子,匣身刻着雷纹,顶上嵌着枚铜锁,锁芯是震卦的形状。
旁边还有封信,信纸上印着朱砂的"药王宗"标记——是祖父的私印!
白桃的心跳漏了一拍。
她冲过去抓起信,信纸己经发脆,边缘卷着焦痕,显然被火烧过又抢救下来的。
展开的瞬间,祖父的字迹跃入眼帘:"巽开则震显,震显则雷鸣。
震为雷,雷动则藏生。"她的指尖发颤,突然想起小时候跟着祖父学卦象,他说震卦属木,为雷,是万物生发的开始。
"桃姐!"陆九的声音带着紧绷的警觉,"外面有脚步声,至少五个人。"
白桃这才听见,密集的靴底声正顺着地道往这边过来。
韩无忌的人追来了。
她迅速把信塞进怀里,又抓起那枚震卦铜锁。
锁身冰凉,刻着的雷纹刺得掌心发疼。
"走!"陆九拽着她的胳膊往门口跑,小梅跌跌撞撞跟在后面。
刚冲到地道口,白桃突然顿住脚步——来时的石阶上方,原本塌陷的洞口被青石板封得严严实实,缝隙里渗出湿泥,显然是韩无忌让人用土夯死了。
"入口封了。"陆九的短刀在掌心转了个圈,"现在只有两个选择:要么原路返回和他们硬拼,要么......"他看向藏书室墙上的八卦结构图,手指点在震卦的位置,"走震卦地道。"
白桃低头看着手里的震卦铜锁,又摸了摸怀里的信。
祖父的字迹还留在指尖,"震显则雷鸣"——雷鸣,是雷声震动,还是指震卦所在的方位?
她想起地宫结构图上,震卦的位置标着"雷符"二字,而雷符,是祖父笔记里提到过的,开启宝藏核心的关键。
"去震卦方向。"她抬头时,目光扫过陆九染血的短刀,又落在小梅沾着泥的小脸上。
小姑娘正咬着嘴唇看她,眼睛亮得像星子。
白桃突然想起前晚在破庙里,小梅举着半块烤红薯说"等找到宝藏,我要给桃姐买最大的胭脂盒"——这孩子,根本不知道自己手里握着怎样的生死局。
"跟紧我。"她把铜锁塞进陆九手里,"你带路,我断后。"
陆九没说话,只是用力握了握她的手。
地道里的夜明珠忽明忽暗,照出他后颈新添的血痕——是方才跌落时被石壁划的。
白桃摸出随身的金疮药,想给他敷,却听见脚步声更近了。
"走!"陆九拽着她往震卦方向跑,小梅的手攥得她生疼。
地道拐了三个弯,白桃听见头顶传来韩无忌的骂声:"给我挖!
就算把整座山翻过来......"
声音渐渐被石壁隔绝。
白桃摸出怀里的信,借着陆九打亮的火折子又看了眼。
信的最后有行小字:"若见震锁,速往汴梁。"汴梁,是开封的旧称。
她心里一沉——原来祖父早就算到,震卦的线索会引他们去那里。
地道深处传来滴水声,清脆得像铜铃。
白桃把信小心收进贴身口袋,指尖触到符牌里的巽卦玉简,凉得刺骨。
她抬头看向陆九的背影,他的短刀在前面劈开蛛网,刀光里映出小梅紧抿的嘴唇。
"等出了这地宫......"她轻声说,"我们得买张去开封的火车票。"
陆九回头看她,火光里,他的眼睛亮得惊人:"我记得下趟陇海线的火车,后半夜到南京站。"
小梅突然拽了拽她的衣袖:"桃姐,汴梁有糖画吗?
我娘说......"她的声音突然顿住,像是想起了什么。
白桃摸了摸她的头,没说话。
风从地道深处吹过来,带着潮湿的土腥气,混着若有若无的艾草香——那是祖父常用的熏香味道。
前面的地道分出两条岔路,石壁上刻着震卦的符号。
陆九停住脚步,举起短刀比了个"噤声"的手势。
白桃屏住呼吸,听见远处传来铁链拉动的声音——是机关启动的动静。
她握紧手里的震卦铜锁,突然明白祖父说的"雷鸣"是什么意思了。
雷,是震动,是破局。
而他们,己经站在局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