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壁上的影子开口时,白桃的后槽牙几乎咬碎。
那声音像浸了三十年陈酿的老玉,清泠中带着几分浑浊的旧气——是母亲没错,可三年前南京城破那晚,她亲眼见白芷被日军宪兵队的卡车拖走,血渍在青石板上拖出半条街。
此刻这道影子眼尾挂着的泪,倒像是从她心口剜出来的。
"你们终于来了。"影子的指尖虚虚抚过结界,青灰色边缘泛起细碎的光,"我等这一刻,太久了。"
白桃后退半步,后腰重重磕在巽卦匣的青铜棱上。
她的右手早摸向袖中银针,指腹却被针尾的刻纹硌得生疼——那是药王宗传了七代的"九死还魂针",祖父说过,这针只扎三种人:伤天害理的恶人,泄露医道机密的叛徒,还有...
"母亲?"
虚弱的唤声打断她的思绪。
小梅不知何时滑坐在地,原本苍白的脸此刻泛着病态的潮红,胸前的玉简正透过粗布衣裳发烫,在她锁骨处烙出一片红印。
少女的手指攥着挂坠绳,指节发白:"你...是我娘?"
白芷的影子顿了顿,眼尾的泪突然坠下来,在石壁上洇开一团淡青。
她没有回答,目光却转向白桃,眼底的浑浊突然清透如泉:"你体内灵脉己觉醒,说明景明的选择是对的。"
灵脉?
白桃的太阳穴突突首跳。
祖父临终前攥着她手腕,喉间痰响得像破风箱:"桃儿,若有日卦象归位,灵脉双启..."当时她只当是弥留呓语,此刻却如惊雷炸响——原来"灵脉"不是中医典籍里虚无的经络,是真实存在的力量?
洞窟深处传来闷响,像是有人用铁棍撬动石门。
日军的骂声更近了,混着皮靴磕在石阶上的脆响。
白桃猛地回神,银针在掌心转了个花,刺向腕间"神门穴"。
刺痛顺着经络窜到后颈时,她忽然看清了——石壁上的八卦图正随着心跳明灭,乾位的金芒扫过她瞳孔,坎卦方向有团幽蓝的光在跳动,像活物在呼吸。
"你为何会在这里?"她咬着牙,银针尾端的红绳被汗浸得发黏,"青囊阵的代价究竟是什么?"
白芷的影子开始模糊,像被风揉碎的墨。"当年我也是被这阵唤醒..."她的声音飘起来,混着石壁缝隙里漏进来的风声,"可我没能完成使命...如今你们必须替我走完这条路。"
"完成什么使命?"白桃往前跨了一步,指尖几乎要碰到结界。
可那影子却像被抽走了骨,迅速淡成一片雾。
最后一缕香息掠过鼻尖时,她听见极轻的一句:"青囊阵...是封印天机锁的钥匙..."
"等等!"小梅突然撑着石壁站起来,发梢沾着石屑,"我娘到底..."话没说完,洞窟顶端簌簌落石,日军的手电筒光己经扫进来。
为首的军曹举着军刀,刀刃在石壁上擦出火星:"八嘎!
抓住她们!"
白桃反手拽住小梅的手腕,掌心能摸到少女腕骨的嶙峋。
坎卦方向的蓝光突然大盛,在石阶上投出一道淡蓝的路。
她想起祖父说过"坎为水,主藏",咬了咬牙:"跟我走!"
"白姐姐!"小梅突然踉跄,胸前挂坠"当啷"撞在石壁上。
白桃余光瞥见那枚古玉突然泛起幽光,表面的纹路像活了般游动——是她从未见过的古文,歪歪扭扭却刺目:"血亲为钥,魂归其主。"
血液瞬间冲上头顶。
白桃猛地转头,正撞进小梅慌乱的眼底。
少女还在喘气,发间沾着的石屑落在锁骨处,而那枚古玉上的字,正随着她的心跳明灭。
"小梅..."白桃的声音发涩,"你娘...是不是..."
"快走!"小梅突然攥紧她的手,挂坠的光映在两人交握的手背上,"她们要过来了!"
石阶下的风更凉了,带着股清甜的药香。
白桃被拽着往下跑,耳后传来日军的枪响。
她回头时,看见石壁上那道影子彻底消散的位置,有块青石板微微——下面好像压着半枚玉扣,和小梅胸前的挂坠,纹路竟一模一样。
小梅低头看了眼发烫的挂坠,睫毛在眼下投出细碎的影。
她抹了把脸上的汗,指腹轻轻抚过古玉上的字,眼底有什么东西慢慢沉下去,又慢慢升起来。
"白姐姐,"她的声音比刚才稳了些,"我好像...记起些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