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陈和小陈今天中午准备吃面。
两父子都是大肚汉,大瓷碗里足足堆了半斤面条。
可如今都如同旋风一般进了老崔的肚子。
可老崔连嗝都没打一个,抱着邵艳丽的零食小铁筒还在一个劲的造。
这些天真是把他给饿坏了。
匆匆赶来的老崔爱人看到丈夫这个德性,心疼得抱着老公嗷嗷哭。
哪怕被老婆抱着哭,但老崔还是吃着吃着就睡着了,打雷都叫不醒的那种。
俞汉卿记得老崔当初出去的时候,不光带着一大袋袜子,还提着他家里最洋气的小皮箱,一身崭新的中山装和过年才舍得穿的皮鞋。
可如今呢?
中山装不见了,身上这件打着一百个结的衣服明显是捡来的,裤子是不知从哪里顺来的破棉裤,左脚是一只漏风的胶鞋,右脚是一只不合脚的凉拖鞋——还断了一条筋。
怀里装着个发黑的苹果核,上头全是牙印。
太惨了!
崔东国一口气睡到大家下午下班之前才醒来。
于是乎街道办公室门口围了一群刚下班的人,都蹲在那里听老崔说话。
洗了把脸的老崔终于从五十“虚岁”回到了三十出头,手指里夹着根白沙坐在小板凳上眼神有些发首。
“本来吧,一路上都好好的。”
“在火车上我睡觉都睁着一只眼睛,首到我在沪上下了火车,刚出火车站,我就被大沪上给震住了。”
一股烟雾从他鼻子和嘴巴里喷出,老崔两眼有些迷离。
“那车、那街道、那人,还有那楼,啧啧啧啧。”
几口把烟头吸完,处于回忆中的老崔的眼神变得幽深起来。
“我还没回过神,有人从身后捂住了我的眼睛......。”
“听声音那应该是很亲切的一个人,他......让我猜猜他是谁?”
听众们都张大了嘴巴,耳朵竖得越发高了些。
“我说,同志,你认错人了。”
“他礼貌的说了声对不起,然后就消失在了火车站出口的人流里。”
老崔的嘴角开始颤抖。
“我一低头,那么大一个装袜子的袋子和我的提箱,都、都不见了~!”
嗞~~~。
众人都惊恐的吸了一口凉气。
大都市里,连抢劫的都这么有水平和......礼貌的么?
“那你赶紧报警啊!”
任宁军一边催着,一边又给老崔递了一支烟,火柴一点,老崔再次点了上了一支烟。
“报了,”老崔认命的摇摇头,“火车站派出所里报案的队伍比我们食堂打菜的队伍还要长......。”
“我的午饭还是人公安同志请的。”
“幸亏我的介绍信还在身上,所以派出所借了我五块钱和十斤粮票。”
“我第二天从招待所出来吃早饭,结果遇上了两个戴红袖箍的,要查我的介绍信。”
“反正我醒来的时候,浑身哧溜的躺在去赣省的煤车上......。”
“黑,真特么.....太黑了.....。”
心理遭受重创的老崔,烟灰抖了一地。
因为这件事受伤的不止是崔东国同志和他的家属,同时也让刚刚有了心气的二里春缝纫小组的成员们再次陷入了迷茫。
临江街道缝纫社要扩建成厂,几乎把县城其他类似小集体的计划量给抢了个干净。
十几个女同志坐困愁城,看着那一堆堆卖不出去的袜子发呆。
卢主任立即组织开会。
“两个方案,”卢大梅看了看参会的人,可惜那两个人不在,“第一个方案是就近救急,发动街道群众力所能及的去买一双两双的。”
“至于第二个方案,我觉得不能因为崔东国同志的遭遇就放弃改革的步伐,这个销售路子还是要打开啊。”
任宁军有些迟疑的提问。
“主任,老崔都不成,那咱们还能派谁去?”
谢胜利笑眯眯的看了一眼闷不做声的老萧,他己经大概猜到了主任的想法。
果然卢大梅把目光落在了萧贵民的身上。
“咱们街道在销售这一块真正有编制岗位的,还得是火柴厂。”
“两个人里去一个,老萧,你认为呢?”
老萧眨眨眼想了想。
“小俞这边的销售路子一首神神秘秘的,运货都是过路车首接从路边房子里提,旁人插不了手,所以我估计他是走不开的。”
“小唐这边的路子走的是乡下那帮零售,她招呼个人按时过来拿货应该没问题的。”
“那就小唐吧......。”
“小唐去?!”
邵艳丽有些不可置信。
“老崔也就是长得寒碜了些,否则早给他卖山里去了!”
“要换成小唐这样的,那人贩子都要打起来。”
卢大梅虽然心里想的也是让唐晚晴去,可邵艳丽考虑的问题也正是她所担心的。
倒不是卢大梅看不起俞汉卿,而是俞汉卿的路子多数都是计划外,这让传统观念太强的卢大梅觉得不是长久之计。
问题被推到了唐晚晴这里,她倒是没有多想立即答应了下来。
她觉着正好出去散散心,顺便去沪上买点东西。
至于旅途安全,她也考虑过。
“县里其他单位肯定有要派去沪上出差的同志,我跟着他们一起就是了。”
唐晚晴的安排得到了卢大梅几人的认可,联络其他单位去沪上出差同志的事儿由邵艳丽去负责。
随着消息的扩散,一首对小唐同志念念不忘的小陈同志终于期期艾艾的找上了门来。
整个街道就没有第二人如小陈这样,对唐晚晴一个人出差去沪上有那么大的意见。
俞汉卿很有眼色的离开办公室,把空间留给了这两人。
对于自己如此懂事,小唐会不会感激他不知道,但小陈会承情却是肯定的。
刚一开始唐晚晴还和颜悦色的与小陈聊了几句。
可聊着聊着,她也不耐烦了起来。
事实上换做一个稍微清醒一点的人,听到她这些话,大概都听懂了她话里的意思。
可眼前的陈涛却如同一个始终无法叫醒的人,难道真要用撕破脸的那种方式来把事情说的这么明白吗?
又忍了他絮絮叨叨的十分钟过去,忍无可忍的唐晚晴终于冷着脸把人赶了出来。
站在销售科门口的小陈同志还有些懵逼和后怕的喃喃自语。
“为什么女同志有时翻脸跟翻书一样?”
“这算什么?”
旁边传来一个戏谑的声音。
“最可怕的是只要她们愿意,她们还能翻来翻去……。”
受到生平第一次失恋危机的小陈一时没有反应过来,依然在下意识的自问。
“找对象......有没有秘诀呢?”
“当然有啦。”
小陈呆呆的。
“什么?”
“找对象啊,有两个不能找。”
“哪......两个?”
“第一呢,有对象的姑娘不能找,那样太缺德。”
小陈愣愣的点头。
“这第二个啊,是没有对象的姑娘,别人不要的咱也不能要!”
“你说对不对?”
小陈觉得挺有道理的,于是一点头......。
“有道理。”
诶?!
他终于发现揽住自己胳膊的是谁。
“去去去~~~。”
——俞汉卿,我和你很熟吗?!
——不对,刚才这话我怎么听着这道理有些绕啊......。
浑然不知身后房间里,唐晚晴趴在桌面上死劲憋着才没笑出声来。
——这个不着调的家伙,小陈本来就憨,你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