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昭的马车碾过朱雀街石板缝里的冰渣，拐进暗巷时车辙印己结出薄霜。
他捏着玉符往宫门方向叩了三声，帘外立刻飘来缕龙涎香混着铁锈味的呼吸："太后问，漕字钥匙沾血了？"
"烦请转告姑母，明日早朝定能折断镇国侯府的脊梁。"陆昭将玉符按在车壁暗格，听着机关咬合的咔嗒声，忽然想起林清月牙痕里渗出的血珠，"对了，那位嫡女最爱在辰时三刻喂锦鲤。"
雪粒子扑簌簌砸在琉璃瓦上，林清正蹲在结了冰的荷花池边。
她指尖悬着的鱼食迟迟未落，铜钥匙贴着心口的位置突然发烫——前世被推进冰窟窿的画面混着孔雀石粉的腥气撞进脑海。
"锦鲤该换水了。"
陆真的声音裹着药香从回廊飘来，他屈指弹落飞檐垂下的冰棱，碎冰碴正巧切断林清脚边蠕动的蜈蚣。
林清望着他腰间新换的茉莉香囊，突然将鱼食全撒进冰洞："侯爷可知刑部最近在查江南盐税？"
"巧了，昨夜陆昭的密探刚偷走我书房的假账本。"陆真用剑鞘拨开冰面浮尸的锦鲤，露出一截缠着金线的鱼鳃，"皇太后的侄女婿，明日会提议由我协理盐税案。"
林清瞳孔骤缩。
她想起铜钥匙上融化的蛇形纹路，前世正是这个图案出现在陆昭逼宫时的旌旗上。
记忆回溯的灼痛突然袭来，她踉跄着扶住石栏，恍惚看见陆真染血的官服铺在刑部台阶上。
"药。"
陆真捏着她下巴灌入药粉的动作比上元节那夜温柔许多，只是指尖残留着刑讯犯人特有的薄茧。
林清咽下混着茉莉香的苦味，突然抓住他袖口暗纹："漕运账簿第三十六页夹着红蓼花标本。"
"你果然忘了。"陆真反手扣住她颤抖的腕子，将人拽进暖阁阴影里，"两个月前你亲手烧了那本真账册，灰烬里藏着陆昭勾结戎狄的密信编号。"
铜炉爆出个火星子，林清望着跳动的火苗，终于拼凑出记忆碎片——那夜陆真剑尖抵着她咽喉时，她袖中藏着的正是戎狄王帐的狼头徽记。
五更天的梆子撞碎积雪时，刑部值房还晃着昏黄的灯。
陆昭抚摸着从陆真书房偷来的账册，对阴影里裹着玄狐裘的身影笑道："姑母请看，这红蓼花标本的位置与当年先帝遇刺时的证物..."
"卯时三刻之前，哀家要看见陆真跪在诏狱门前。"皇太后指尖的金护甲刮过账册封皮，留下三道淬毒的划痕。
寅时的更鼓刚敲过第一声，林清己经站在府库暗门前。
铜钥匙插入锁眼的瞬间，她突然听见前世陆昭登基时的钟鼓声。
记忆回溯的剧痛中，钥匙纹路与刑部大印的图案逐渐重合，她终于想起三十六页真正的秘密——
"红蓼遇朱砂会显现戎狄文字。"
陆真的声音混着破晓的寒风卷进来。
他官服肩头还沾着诏狱特有的霉味，掌心却托着枚热气腾腾的茉莉酥："御膳房卯时的新鲜花样，尝尝？"
林清咬开酥皮时，朝阳正巧照亮府库深处堆积的青铜箱。
她望着箱盖上反光的蛇形纹，突然将半块茉莉酥按在陆真唇上："侯爷可听过蛇蜕皮时要避开惊蛰雷？"
"巧了，今日礼部刚好要祭雷神。"陆真喉结滚动着咽下点心，突然用沾着酥皮渣的指尖点向她心口，"巳时三刻，记得让霍将军换把能斩蛇的刀。"
太极殿的蟠龙柱还凝着霜花时，陆昭己经捧着账册跪在玉阶前："臣要参镇国侯私通戎狄、扰乱盐政！
此案涉及先帝遇刺案，请陛下明察！"
龙椅旁的皇太后微微颔首，二十余名言官立刻山呼奏请。
陆昭低头藏住冷笑，却听见身后传来熟悉的茉莉香——陆真的蟒纹官服擦过他手背，将本泛黄的簿册举过头顶。
"陛下可知红蓼花汁混着朱砂，能译戎狄密文？"陆真抖开的账册第三十六页突然渗出血色，逐渐显出戎狄王印，"巧的是，刑部卷宗记载先帝遇刺当日，陆昭大人私库里刚进了十斤朱砂。"
林清立在殿外汉白玉栏杆前，数着漏进蟠龙柱的日影。
当第七缕光斑移到刑部侍郎靴边时，她终于听见殿内传来御林军的铁甲声。
铜钥匙在掌心掐出月牙痕，她对着匆匆赶来的霍将军轻笑："劳烦将军告诉侯爷，蛇窟东南角的祭坛该换守陵人了。"
陆昭没想到陆真会有如此准备，藏在袖中的玉符突然滚烫如烙铁。
他瞥见皇太后骤变的脸色，后槽牙几乎咬出血来——那玉符背面竟不知何时被刻上了戎狄的诅咒图腾。
陆昭袖中玉符烙得掌心血肉模糊，金砖上蜿蜒的暗红像条吐信的蛇。
他瞥见皇太后绛色裙摆下微微发颤的珠履，突然将额头重重磕在蟠龙柱浮雕的龙睛上："臣愿以死明志！"
"沈大人怕是忘了《大邺律》第三卷七十二条。"陆真靴底碾过账册溅落的朱砂，蟒纹补子被穿堂风掀起凌厉的弧度，"诬告侯爵者，当受黥刑流三千里——御前自戕属抗旨，诛九族。"
林清的鎏金护甲正巧卡在汉白玉栏杆的蟠龙鳞片间。
她听着殿内瓷器碎裂的脆响，指尖轻轻拨弄荷包里新换的孔雀石粉——前世陆昭就是靠这味药让先帝突发心悸，此刻却成了她喂锦鲤的饵料。
"哀家瞧着这戎狄文字甚是古怪。"皇太后的金护甲刮过鎏金扶手，留下三道泛青的划痕，"不如请南书房行走来辨......"
"不劳太后费心。"陆真忽然抖开刑部尚书的紫绶官印，"巧了，昨日刚用这印鉴拓过永和七年戎狄使臣的降书。"他袖中滑落的羊皮卷正巧展开在陆昭眼前，上面蛇形图腾与玉符背面的诅咒纹路严丝合缝。
林清数到第九声更漏时，御林军的锁链终于缠上陆昭脖颈。
她望着陆真官服上渐干的朱砂渍，忽然将孔雀石粉撒向东南角的铜鹤——石粉遇风燃起幽蓝火焰，正巧映出帘后小太监袖口的蛇形暗纹。
"侯爷的茉莉酥该凉了。"她转身时绛红斗篷扫过霍将军的剑穗，一枚孔雀石悄无声息落进他箭囊。
暮色染透宫墙时，陆昭的乌纱帽正悬在诏狱门前的旗杆上。
皇太后摔碎的翡翠念珠被小太监扫进金丝楠木匣，混着冰碴的雪水冲淡了青石砖上的血痕。
"红蓼花该开了。"
陆真将林清拽进马车阴影里，掌心还残留着诏狱刑具的铁锈味。
他忽然用染着茉莉香的帕子擦她耳后，一抹孔雀石蓝在素绢上洇开："东南角铜鹤的眼睛，盯了你半盏茶时间。"
"正好给霍将军试新箭。"林清拔下金簪挑开车帘，夕阳正巧刺穿云层照在陆昭空荡荡的府邸，"侯爷不觉得刑部大牢的蛇腥气太重？
该熏艾了。"
马车碾过护城河冰面时，陆真忽然扣住她欲收簪子的手。
他指尖顺着金簪到月牙痕，突然扯开自己官服领口——心口处赫然烙着与玉符背面相同的蛇形图腾。
"两个月前你昏迷时咬的。"他喉结滚动着咽下后半句，将林清冰凉的指尖按在疤痕上，"当时你喊着要撕开蛇的七寸。"
林清瞳孔里燃起记忆回溯的幽火。
前世陆真心口这道疤，最终成了戎狄弯刀贯穿的伤口。
她突然咬破舌尖，血腥味混着陆真衣襟间的茉莉香冲进喉管："侯爷可知......蛇蜕皮时会先咬断自己的尾巴？"
更鼓敲过三声，皇太后的护甲正刮擦着先帝灵牌。
她脚边跪着个浑身缠满孔雀石粉的影卫，纱灯照出他后颈渐渐浮现的蛇形刺青。
"告诉戎狄王帐，哀家要的可不是小孩子的把戏。"她突然将灵牌砸向东南角，暗门后传来锁链拖地的声响，"该让我们的镇国侯......见见老朋友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