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里的宫墙染着血锈色,林清的银镯硌在陆真剑柄雕花处。
朱雀门前十六盏琉璃灯全碎了,满地晶亮碎片里混着暗红血迹,像谁打翻了装胭脂的螺钿盒。
"寅时三刻。"陆真用剑尖挑起块碎琉璃,映出宫墙拐角处正在融化的冰棱,"他们算准了换岗时巡防最松。"
林清突然按住突突跳动的太阳穴。
金丝银线绣的披帛扫过满地碎晶,那些闪着冷光的棱角突然在记忆里化作雪夜烛泪——前世萧大夫被毒箭贯穿胸口时,药箱滚落的银针也是这样铺了满地。
"西南角第三个垛口。"她指尖掐进掌心才压住头痛,"宋商雇的弩手藏在垂花门后,箭镞淬了牵机药。"
陆真剑穗上坠着的墨玉突然撞出脆响。
二十步外,陆昭的玄色马车正碾过满地琉璃渣,车辕上孔雀蓝的流苏沾着磷粉,在暮色里烧出幽蓝的光。
"世子爷要闯宫?"宫墙阴影里转出个戴乌纱帽的侍卫统领,腰间鎏金蹀躞带挂着半块鱼符,"慈宁宫刚传的懿旨,今夜......"
陆真的剑鞘突然压住对方肩甲,暗纹繁复的玄铁令牌擦着那人耳畔钉进宫墙。
林清闻见铁锈混着槐花蜜的甜腥——令牌背面凤穿牡丹纹的凹槽里,正嵌着半枚从宋商玉佩上削落的"慈宁"残片。
"看清楚再说话。"陆真腕间墨玉扣撞在令牌上,惊起墙头两只灰雀。
侍卫统领踉跄后退时,林清的银镯突然滚落,磷粉在青砖上灼出个完整的"柒"字。
西南角果然传来机械转动声。
"低头!"林清拽着陆真滚向石狮背后,三支弩箭擦着飞仙髻射中宫墙,箭尾孔雀翎炸开的瞬间,她袖中银针己没入垂花门缝隙。
陆真的剑风扫落第二波箭雨时,林清突然看清弩手颈后的火凤刺青——和醉仙楼顶林素心颈间胎记一模一样。
记忆如被撕去一角的药方,她分明记得前世宋商书房暗格里也锁着幅火凤图,可此刻怎么都想不起那图的右下角盖着什么印。
"小心暗桩!"陆真突然揽住她腰身急退三步。
方才站着的青砖地下陷成坑,爬出来的黑衣人袖口都绣着半片凤穿牡丹。
林清的银镯撞在陆真护心镜上。
当第七个暗卫喉间绽开血花时,她突然发现自己的石榴裙裂了道口子——破口处沾着的磷粉,竟与宋商马车里发现的孔雀翎粉末同出一源。
"西南偏殿有密道!"她借着陆真剑光映照,突然指向宫墙上某处剥落的彩绘。
记忆里萧大夫临终前颤抖的指尖,正与彩绘上药师佛结印的手势重合。
陆真削落最后一个暗卫的面罩时,林清的银针己挑开那人耳后暗疮。
化脓的疮口里嵌着米粒大的金珠,刻着的"柒"字正与她镯中磷粉映出的编号相同。
"慈宁宫暗卫第七队。"陆真剑尖挑着金珠掷向赶来的羽林卫,墨玉剑穗扫过林清染血的袖口,"劳烦王统领验验这金珠的成色?"
突然响起的铜哨声刺破暮色。
林清转头时,正撞见宋商在巷口阴影里擦拭嘴角血迹。
他手中嵌孔雀石的铜哨缺了个角,哨身裂纹里渗出的血珠,与他腰间玉佩的"慈宁"残痕严丝合缝。
宫门吱呀开启的刹那,林清忽然按住心口。
陆真生辰宴的记忆彻底消散前,她终于看清最后画面里那碟桂花糕——瓷碟底印着的凤穿牡丹纹,与玄铁令牌上的图案分毫不差。
羽林卫举着火把涌来时,宋商突然捏碎了掌心的铜哨。
孔雀石碎片扎进掌心,他盯着林清石榴裙摆的裂口,染血的拇指缓缓擦过袖中暗藏的鲛皮刀鞘。
宋商掌心的铜哨碎片簌簌落地时,陆真的剑锋己横在他咽喉三寸处。
暮色里孔雀石碎屑泛着幽蓝磷光,映得林清裙摆裂口处的金线牡丹忽明忽暗。
"陆公子这是要验我的剑?"陆真的剑穗擦过林清肩头,墨玉扣撞在玄铁令牌上发出清越声响。
宫墙暗影里突然滚出半截断箭,箭尾孔雀翎炸开的瞬间,林清袖中银针己钉入宋商腕间太渊穴。
宋商踉跄后退撞上石狮,腰间玉佩"咔"地裂成两半。
他盯着嵌在青砖缝里的半枚"慈宁"残片,突然低笑出声:"沈世子可知她这银镯上......"
话音未落,林清腕间银镯突然迸出火星。
陆真揽着她旋身避开暗箭时,宋商袖中暗藏的鲛皮刀鞘己擦着石榴裙掠过,削落的金线恰好缠住半空中的断箭。
"东南第七块墙砖!"林清突然冲着羽林卫高喊。
她额角冷汗浸湿了碎发,前世萧大夫教她的九宫格阵图在记忆里剧烈晃动——那支穿透萧大夫胸口的毒箭,此刻正插在陆真背后的宫墙上。
陆真剑尖挑起宋商落下的玉佩残片,玄铁令牌重重拍在赶来的王统领胸前:"烦请转告圣上,慈宁宫暗卫第七队的花名册,此刻该在御书房的紫檀匣里。"
宫门轰然洞开的刹那,林清突然踉跄着扶住陆真手臂。
记忆回溯带来的剧痛让她眼前发黑,陆真生辰宴上那碟桂花糕的香气仿佛还萦绕在鼻尖,可瓷碟底凤穿牡丹的纹样己化作飞灰。
"撑住。"陆真掌心贴住她后心,温热内力顺着督脉涌上来。
林清闻见他袖间沉水香里混着血腥气,这才发现他护腕裂口处渗出的血痕,正与宫墙上某道陈年箭痕重合。
金銮殿的蟠龙柱映着火光,林清展开染血的账册时,指尖触到夹层里萧大夫特制的药笺。
皇上捏碎茶盏的瞬间,她突然看清账册末页的朱砂印——那抹暗红与宋商书房火凤图缺失的印鉴,分明是同一方"慈宁宝鉴"。
"二十年前北疆战马案......"陆真突然将半枚虎符掷在鎏金砖上。
林清看着他剑柄处新添的裂痕,蓦然想起前世镇国侯府抄家时,禁军统领靴底沾着的正是这种鎏金砖的碎末。
当陆昭被剥去蟒袍押出午门时,林清的银镯突然滚落在地。
镯内暗格弹出的药丸沾了磷粉,在青砖上灼出个残缺的"柒"字。
她弯腰去捡时,却见宋商染血的袖口扫过宫门槛,半片孔雀翎正落在她裂开的裙摆处。
"当心!"陆真的剑风扫落暗器时,林清的银针己穿透宋商右肩。
那支淬毒的孔雀翎离她咽喉仅剩半寸,翎管里藏的牵机药粉洒在蟠龙柱上,竟腐蚀出个与玄铁令牌相同的凤穿牡丹纹。
皇帝震怒的呵斥声中,林清突然按住突跳的太阳穴。
记忆里萧大夫被毒箭贯穿的胸口,此刻竟与陆真护腕裂口的位置重叠。
她慌乱间扯住陆真袖摆,发现他腕间墨玉扣的裂纹里,渗着与宋商铜哨相同的磷粉。
暮色完全笼罩宫城时,林清在汉白玉阶前踩到块松动的金砖。
陆真扶住她手肘的瞬间,她看清砖缝里嵌着的米粒金珠——与暗卫耳后暗疮里剖出的那枚"柒"字金珠,分明是同一批熔铸的。
"姑娘留步。"萧大夫的声音突然从蟠龙柱后传来。
他药箱边缘沾着的槐花蜜,正与陆真令牌背面残留的甜腥气息如出一辙。
林清看着他掌心滚落的金疮药瓶,突然记起前世这青瓷瓶底,本该印着凤穿牡丹纹。
萧大夫的布鞋碾过满地磷粉,在青砖上留下个残缺的七星阵图。
他往林清染血的帕子上倒药粉时,袖口滑出的半截红绳,竟与二十年前北疆战马案证物上的捆马索一模一样。
宫灯骤亮的瞬间,陆真突然用剑尖挑起萧大夫落下的药笺。
泛黄的宣纸上,药师佛结印的手势正与宫墙彩绘的剥落处严丝合缝。
林清看着笺角暗红的"慈宁"水印,突然头痛欲裂——前世萧大夫临终前塞给她的血书,此刻正在记忆里熊熊燃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