烛火在陆真眼底跳动，他屈指叩在泛黄的宣纸上："令堂的胭脂诗，与军粮调令的笔锋倒有七分相似。"
林清将铜簪挑进灯芯，飞溅的火星落在账册朱批处。
暴雨拍打窗棂的声响里，她忽然按住突突跳动的太阳穴："劳烦侯爷取些冰片来。"
前世记忆如潮水漫过神智，她看见陆昭此刻应当跪在城南赌坊的密室里，正将一沓银票推给个脸上带疤的胡商。
宋商把玩着翡翠鼻烟壶说"戌时三刻东角门当值的侍卫"，屋檐滴水声突然变成更漏声。
"清欢！"
陆真裹着凉意的手掌托住她后颈，冰片辛辣的气息刺破混沌。
林清攥住他袖口暗纹，冷汗浸透的碎发粘在颈侧："今夜子时，宋商会派十二个胡人死士从东角门潜入，领头的是个右耳缺角的。"
"你方才..."陆真指腹擦过她苍白的唇，突然想起三日前她为救老夫人昏厥时，醒来竟能准确说出刺客袖箭的机括位置。
窗外药杵声忽近忽远，萧大夫端着药盅撞见两人交叠的衣摆，青瓷盏险些摔碎在青砖上。
林清趁机抽身，将那张胭脂诗塞进账本夹层："劳烦侯爷把玄甲卫的暗哨，换成陆家铺子的红灯笼。"
戌时的雨幕裹着桂花香飘进书房时，陆真正握着林清的手腕上药。
玄甲卫统领跪在屏风后禀报："东角门当值的赵西突发绞肠痧，顶替他的是上月刚买进府的哑仆。"
林清突然用染着蔻丹的指甲在陆真掌心画圈，那是昨日画追击路线时的暗号。
陆真面不改色地颔首："把西厢房的楠木箱搬到老夫人院里，记得用陆记绸庄的油布裹好。"
当更夫敲响二更天的梆子时，林清倚在美人榻上假寐。
袖中藏着的假账本硌得肋骨生疼，真正裹着胭脂诗的账册早被她缝进秦嬷嬷的棉腰封。
萧大夫留下的安神香燃到第三截灰，她听见屋脊传来极轻的瓦片滑动声。
陆真立在垂花门阴影里，玄铁护腕贴着袖箭的机括。
东角门悄然洞开的瞬间，十二道黑影顺着陆记绸庄的灯笼光晕潜入，领头的胡人右耳果然缺了块肉。
"来了。"
林清突然睁眼，指尖抚过枕下锋利的金簪。
西南角的铜壶滴漏恰好漫过子时刻度，整座侯府的灯笼竟同时被风吹灭。
陆真在黑暗里扣住她颤抖的指尖，发觉她掌心还攥着块带倒刺的护甲碎片——正是昨日划伤她的那枚。
檐角铜铃被夜风撞碎声响的瞬间，十二道黑影己踩着陆记绸庄灯笼的暖光翻过东角墙。
领头的胡商首领右耳豁口处挂着枚金环，在暴雨中泛着阴冷的光。
陆真的玄铁护腕擦过林清耳畔，机括弹出的银丝在黑暗中绷成蛛网。
第一个黑衣人踏上回廊时，脚踝突然陷入翻板。
桐油浸泡过的麻绳弹起三尺高的瞬间，萧大夫晾在檐下的药杵突然倾倒，数十枚淬毒银针呈扇形没入雨幕。
"西南！"林清突然低喝，金簪尖戳破指尖，血珠甩在陆真袖口的鹤纹上。
几乎同时，三个黑衣人破窗而入的位置，正是她昨日用胭脂在舆图上画的朱砂圈。
陆真反手掷出的袖箭带着鸣镝声，玄甲卫的绊马索应声从梁上垂落。
黑衣人首领举刀劈向林清的刹那，突然踩到楠木箱上裹着的油布——陆记绸庄特供的蚕丝遇水即滑，淬毒的刀刃竟斜斜削掉同伙半片耳朵。
"陆昭没告诉你们？"林清踩住首领的后颈，染血的绣鞋碾着他耳廓的金环，"上月采买的青砖，掺了三成扬州运来的糯米灰浆。"她指尖轻轻敲击墙面，本该被利刃劈碎的砖石竟只留下浅白划痕。
陆真剑尖挑开黑衣人面巾，冰凉的刃口贴着对方颤抖的喉结："陆家圈养的死士，竟不识得自家绸缎浸过松脂？"他靴底碾碎地上散落的银针，那些本该见血封喉的暗器，此刻正在萧大夫特制的药粉里滋滋冒着青烟。
林清忽然俯身扯下首领的蹀躞带，玉扣在烛火下映出陆氏商号的徽记。
她将冰凉的玉料贴在黑衣人汗湿的额角："城南赌坊密室东北角的砖缝里，藏着宋商与鲜卑人的盐引契书吧？"
黑衣人瞳孔骤然紧缩的瞬间，西厢房突然传来瓷器碎裂声。
林清指尖微颤，这是她与秦嬷嬷约好的暗号——那件缝着真账册的棉腰封，此刻应当己经埋进小佛堂的香灰坛。
"滚回去告诉你们主子。"陆真剑锋擦着黑衣人耳畔没入柱中，震落藏在椽木间的最后三枚毒蒺藜，"下次派些识得扬州口音的探子，今日扮作哑仆的那位..."他忽然轻笑出声，"学我们侯府嬷嬷的沣州腔，倒是学得三分像。"
暴雨中突然炸响惊雷，林清借着电光看见陆真睫毛上凝着的水珠。
他握着剑柄的指节因用力而发白，袖口暗纹里还沾着她方才咳出的血沫。
那些黑衣人溃逃时洒落的银票，此刻正被雨水泡成模糊的墨团，像极了前世陆昭毒发时吐出的黑血。
二十里外沈府别院，宋商手中的翡翠鼻烟壶突然裂成两半。
陆昭盯着漏夜来报的探子，指尖生生掐断了紫檀佛珠的穗子："你说那哑仆...是玄甲卫假扮的？"
"他们连属下十年前在沣州养过外室都查出来了！"探子伏在地上颤抖，"林姑娘说...说您该把密室里的《快雪时晴帖》真迹换个地方藏。"
陆昭猛地踹翻鎏金暖炉，炭火引燃了案上摊开的侯府舆图。
他盯着被烧穿的"小佛堂"三个字，突然盯着窗外摇曳的树影冷笑："既然动不了主子...那就从她身边的老奴下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