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被马蹄踏碎的瞬间，林清的太阳穴突突首跳。
她攥紧窗棂上的木雕牡丹，前世刑场上的血锈味突然涌上喉头——正是这种晕着孔雀蓝流苏的官轿，押走了她父兄的首级。
"艾灰里掺了朱砂？"陆真的剑穗擦过她发颤的指尖，染血的衣襟下渗出几道新鲜抓痕。
林清瞥见他腰间晃动的金错刀，突然想起昨夜回溯记忆时看到的画面：漕船纹样的金瓜子卡在诏狱砖缝里，而陆昭的茶饼碎屑正黏在刑部卷宗封口处。
头痛如钢针贯颅而过，她强撑着将香囊塞进陆真掌心："把青瓷片藏进东南角门第三块砖下，要沾着你的血。"话音未落，前院己传来甲胄碰撞声，陈御史尖利的嗓门刺破雕花门板："圣上口谕，镇国侯世子即刻跪迎！"
陆昭立在垂花门后暗影里，听着正厅方向传来瓷器碎裂声，嘴角几乎要咧到耳根。
宋商捧着鎏金暖炉凑过来，袖口龙涎香混着铁锈味："沈兄这手移花接木当真高明，那批漕帮余孽此刻正在..."
"嘘——"陆昭突然掐住他后颈，将人按在结冰的莲花缸沿，"让你找的哑药呢？
等会大理寺开棺验尸，周延年喉咙里的茶渣要是还能验出君山银针..."
正厅里，林清盈盈下拜时，鬓边珍珠步摇恰到好处勾住陈御史的玉带。
御史弯腰去捡的刹那，她袖中香囊突然散开，艾灰混着朱砂扑在对方紫袍下摆。
"大人恕罪！"她惶恐地掏出素帕擦拭，帕角绣着的并蒂莲正好露出半截漕船纹样。
陈御史瞳孔骤缩，猛地扯过帕子对着天光细看——那金线绣纹竟与匿名信上的漕帮密符分毫不差。
陆真适时咳嗽，玄铁令牌"不慎"从怀中滑落。
令牌背面三道新鲜抓痕里，赫然嵌着半片带茶渍的金瓜子。
陈御史的喉结上下滚动，突然转身对侍卫喝道："速查侯府三里内所有新迁商户！"
当官兵踹开西市布庄门板时，林清正倚着暖阁熏笼数琉璃珠。
她听着远处传来的打斗声，将滚烫的茶汤泼在窗台积雪上——这是给角门小乞丐的暗号。
头痛再次袭来，她恍惚看见前世那个雪夜，陆昭也是这般站在结了冰的莲花缸前，往她父兄的饯行酒里倒砒霜。
"东南角的青瓷片该被发现了。"陆真突然闪身入内，带着血腥味的披风罩住她发颤的肩，"你故意让陈御史看见漕帮密符，是要逼那些眼线提前发信号？"
林清咬破舌尖保持清醒，摸到他腕间包扎伤口的布条上还沾着茶末："陆昭既能把君山银针混进刑部大牢，那些假扮粮商的眼线怀里，定然揣着盖过鲛人膏火漆的密信..."
话音未落，一声凄厉的鸦鸣划破天际。
两人同时望向窗外，只见陈御史的亲卫正策马朝城郊狂奔，而陆昭最宠信的那个疤脸侍卫，正悄悄尾随在官队后方。
冰棱从屋檐坠落的瞬间，林清突然按住突突跳动的太阳穴——这次记忆回溯抽走的，竟是今晨陆真破窗而入时那句未说完的话。
陆昭的指甲在青石板上刮出刺耳声响时，林清正数到第三十二颗琉璃珠。
暖阁外骤然炸开的喧哗惊飞了檐下冻雀，她望着珠帘外影影绰绰的火把，突然想起前世刑场刽子手刀尖凝结的冰碴——也是这般泛着青蓝的冷光。
"放开！
本公子是镇国侯亲侄！"陆昭的咆哮裹着血腥气撞进正厅，陈御史的皂靴碾过他散乱的发冠，将一叠盖着鲛人膏火漆的信笺摔在冰裂纹瓷墩上。
林清看见最上边那张洒金笺边角微卷，正是三日前她"不慎"遗落在佛堂的《地藏经》残页。
"陆公子这手飞白体当真精妙。"陆真用剑尖挑起信笺，寒光映出末尾鲜红的私印，"只是模仿我笔迹时，把'砚'字右边'见'部的竖弯钩写得太锋利了。"他靴底碾过陆昭颤抖的指尖，突然俯身扯开对方衣襟——三道暗紫抓痕从锁骨蜿蜒至心口，与刑部大牢里暴毙的漕帮头目颈间伤痕如出一辙。
林清适时掩唇轻呼："这不是陆昭堂弟最爱的嵌宝护甲留下的印子么？"她袖中香囊坠地，滚出几粒混着朱砂的艾草灰，正巧沾在陈御史翻开的证词末尾。
那供状上歪歪扭楚的指印突然渗出诡异蓝光，与陆昭腰间玉佩的孔雀石纹路渐渐重合。
"你故意用左手写的供词。"陈御史的嗓音像淬了毒的银针，突然抓起陆昭右手按在冰面上，"这中指第二关节的茧子，分明是常年握狼毫留下的！"他甩开沾血的玉笏，门外立即传来宋商杀猪般的惨叫——两个亲卫拖着满脸血污的江南首富之子摔在阶前，他怀里掉出的鎏金暖炉骨碌碌滚到林清裙边，炉灰里赫然混着半片君山银针的茶梗。
陆昭突然癫狂大笑，染血的牙齿啃在青砖缝里："你们真当这局棋..."话音戛然而止，他脖颈青筋暴起，瞳孔里倒映出林清腕间晃动的珍珠链——那串昨夜被他亲手调换的东珠，此刻正在烛火下泛着诡异的青灰色。
"小心！"陆真的披风卷起一阵劲风，林清被他护着后退三步。
陆昭喉头突然发出破风箱般的嗬嗬声，十指死死抠进地砖缝隙，嘴角溢出的黑血顺着莲花纹砖蔓延，竟渐渐汇成个扭曲的"卍"字符。
陈御史的玉笏"当啷"落地。
正厅外值夜的灯笼忽明忽暗，映得陆昭僵首的尸身宛如一尊破碎的泥塑。
林清盯着他大张的右手——掌心那道新鲜刀伤分明是金错刀所致，可自己分明记得今晨陆真割破的是左手食指。
更漏声穿透死寂，檐角铜铃突然无风自动。
陆真剑尖挑起陆昭腰间玉佩时，林清嗅到一丝若有若无的迦南香——这是三日前她"丢失"的那块供佛香，此刻却混着孔雀胆的苦腥气。
她太阳穴突突首跳，恍惚看见记忆碎片里有个戴幂篱的身影，正往陆昭酒盏里投掷丸药。
"大人！
西角门有马匹惊了！"亲卫的惊呼炸开夜色，林清猛然转头——透过洞开的朱漆大门，她望见宋商瘫坐的雪地里留着半串马蹄印，那印痕边缘微微发蓝，竟与前世漕帮杀手靴底的铁刺纹路分毫不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