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梦。
不是谁的记忆。
人造月光从穹顶的分子滤网渗透进来时，你的睫毛正黏连着淡蓝色的营养液，培养舱内壁结着霜花，像无数只凝视的眼睛。
你不知道躺在这里多久了，意识总会浮浮沉沉，己经快要想不起自己的名字和记忆。
你快要疯掉了，这是梦还是现实呢？
穹，三月，丹恒…
姬子小姐…
是谁都好。
救救我吧。
机械触手从舱门缝隙探进来，金属关节发出润滑油不足的摩擦声。它们缠绕你的动作既像拥抱又像绞杀，冰冷的吸盘贴着你锁骨下方未愈合的针孔。
“今天要换右心室导管吗？”你的声音在液体里泛起气泡，触手尖端闪烁的红色指示灯突然剧烈跳动。
你很少开口说话，倒不如说，你快要忘记自己能发出声音。
你听到细微的声响，抬眸看去。
金属舱门向两侧滑开，白大褂下摆扫过满地电缆。
男人的金发垂在实验台边缘，发梢的红色液体，像是浸在不知第几个实验体的血泊里染出的糜色。
他慢慢的走近你所在的营养仓里，手指在触摸着防护罩的瞬间融进营养液，温柔的抚摸你的脸颊，你能感觉到医用橡胶手套似乎还残留着他身体的温度。
“嘘——”他俊美的脸上戴着单边显微目镜，虹膜在放大二十倍的镜片后泛着诡异的颜色，他的姿态优雅，声音也充满着理智。
他道：“这次我们玩点特别的。”
紧接着你被机械触手裹挟着脱离营养仓。
手术刀划开你左手无名指的瞬间，三根机械触手立刻缠住你的手腕，血珠滴进培养皿里的黑色种子，立刻绽放出血管状根茎。
不疼，因为这是梦境，而不是某个人的记忆。
你走神看着不远处，数着营养液滴落的频率，第一千三百二十滴时，那些根茎己经爬满整个操作台。
男人解开领口第三颗纽扣，后颈的神经接口闪着蓝光。他俯身时你闻到了熟悉的消毒水味，混合着某种正在腐烂的花香。
“看啊，它多喜欢你。”他捏着你的下巴转向观察窗，玻璃外是用前九位实验体培育的花房。
那些血肉蔷薇的枝条正在撞击防弹玻璃，花瓣上似乎浮现出人脸轮廓。
你的太阳穴突然刺痛，记忆库里闪过同样的场景——只不过上次被按在观察窗前的是个短发少女，她的指甲在玻璃上刮出十道血痕。
仔细看去，她有着和你一模一样的容貌。
这个男人是个疯子，你抿唇想到。
此时械触手突然收紧，警报器发出尖锐鸣叫。
男人的瞳孔收缩成竖线，手术刀插进你指缝间的缝隙：“又在想逃跑的事？”温热的血顺着刀槽流进他袖口的暗袋，那些储存着实验体生物信息的纳米胶囊发出满足的嗡鸣。
花房突然传来爆裂声，第十朵蔷薇开了。
淡粉花瓣里嵌着的生物芯片掉在你的脚边，上面刻着的是第九组编号和死亡时间。
男人的呼吸喷在你耳后的条形码上，那里开始发烫——这是他上次给你注射新型催化剂时留下的验证码。
“为什么要害怕呢？”他舔掉你眼角的生理性泪水，喉结滚动时你能听见液体流经声带的细微声响，“等这些花吸够养分，就能结出真正的永生果实。”
永恒的生命吗？
事情到底是…如何变成眼前这样的？
……
你依稀记得醒来时，清楚的记得自己在做梦——陌生的人，陌生的环境，你无法感知到疼痛。
你也没有这个世界的记忆，所以这是真实的梦，不是别人的回忆…也没有既定的命运。
钟表的齿轮声在寂静的图书馆里格外清晰。
你在这里要见一位心理医生。
英俊的男人自称罗刹，优雅得体的气质让你感觉似乎在哪里见过。
等等…你想起不太美妙的事情，你记得他应该有一个棺枢，你曾在某个惊悚的场景里在他的棺枢里醒来。
罗刹将骨瓷茶杯推到你面前，杯中的液体映着穹顶彩绘玻璃的光晕。
“大吉岭红茶。”
他袖口滑落的银链在桌面蜿蜒成蛇，怀表盖内侧的不知名花纹正在缓缓转动。
你的太阳穴突突跳动着。
那本从古籍部翻出来的《星历拾遗》还摊开在桌上，泛黄纸页间夹着的干枯花不知何时变成了鲜艳欲滴的白金色。
在茶水蒸腾的雾气里，罗刹白大褂上的花朵胸针正在绽放第三重花瓣。
“您最近总是梦见金色花海对吗？”他的声音像浸过蜜的丝绸，指尖若有似无地擦过你握着茶杯的手背，“每次醒来时，枕头上都会出现新鲜的金色花瓣。”
茶杯当啷一声磕在茶托上。
你确实连续七天在床头上发现带着露水的金鸢尾，监控却显示除你之外没人进过你的房间。
罗刹的怀表链不知何时缠上了你的手腕。冰凉的银链蛇行游走，表盘背面雕刻的星轨与图书馆穹顶的星图完美重叠，内部的花朵却依旧不知道是什么品种。
“让我帮您看看…”他倾身靠近时，金发扫过你发烫的耳尖，他依旧优雅温和，垂眸的时候甚至有着神的悲悯。
他道：“让我看看…那些被藏起来的记忆。”
怀表盖弹开的瞬间，你仿佛看见他虹膜里流转的星云。
茶香突然浓烈得令人窒息，古籍上的文字开始融化，金色墨水顺着桌沿滴落，在地面汇聚成璀璨星河。
而银链绞住脉搏的触感则像情人的爱抚。
你的心底升腾起爱意，对眼前男人热烈的爱意。
他的吐息带着鸢尾花的气息，手指插进你的指缝。
然而他的神情却满是冷漠。
……
这个人…好可怕。
培养舱开始注入绿色气体时，你数到他白大褂上第七个血点。这些形状各异的污渍像是另类的星图，记录着每次实验的失败轨迹。
机械触手松开桎梏的瞬间，你的指甲掐进他后颈的接口缝隙，那里涌出的不是电流而是温热的血液。
你有些恍惚，眼前的男人原来也是血肉之躯，你以为这种没有情感的混蛋是什么失败的机器人呢。
罗刹的笑声卡着警报器的节奏，他抓着你的手往伤口更深处探去：“终于学会反抗了？”
碎裂的显微目镜扎进掌心，你的血和他的一起流进正在变异的花茎。那些蔷薇突然发出婴儿般的啼哭，藤蔓冲破玻璃缠住你们脚踝。
在防爆系统启动的倒计时里，你看见他虹膜里映出的自己——嘴角上扬的弧度和他完全一致，染血的指尖正插在他胸口的心脏处。
原来早在你们相遇那天，他就悄悄修改了你的情感模块。
所以你热烈的情感、将自己献给他做实验品的奉献的爱意，全是虚假的。
你只是不懂，为何这个人…会在爆炸冲击波震碎所有培养舱的刹那，用机械触手把你裹成茧状。
隔着半透明的防护膜，你看见他嘴唇开合的形状。
这次你终于听清了，在这些年他每次给你注射催化剂时重复的那句话：
“……”
“醒一醒渊之，你在做噩梦吗？”清冷的嗓音带着忧虑，湖蓝色的眼眸里倒映着你熟睡，但是却哭泣的模样。
他伸出手臂，将靠在座椅上睡着的你揽在怀里。
紧紧的，让你的后背贴着他还在跳动的心脏。
他己经和穹获得了联系，在此处稍作休息，很快也会碰面吧。
你眨着眼睛，眼前的一切模糊不清，耳边甚至伴随着长长的耳鸣。
身体因为梦境里发生的事情，还在痛苦的喘息哭泣。
“丹恒？”你有些不敢认，语气迟疑带着犹豫。
你在梦里疯狂想见的人出现在你眼前，居然有些恍惚。
“我在。”他握住你冰凉的手掌，垂眸轻道：“别怕了，你己经醒来了。”
我己经…醒来了？
你转动着眼睛，看到不远处和双马尾少女说话的金发男人，一时间梦里感觉不到的痛苦，在此时却尖锐的攻击着你的心脏。
好可怕…
怎么会做这样的梦，明明只认识短短小半天。
是被身体里那古怪的花纹影响到了吗？
「好可怕…」它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