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 凡尔赛宫的镜厅内， 水晶吊灯将晨曦折射成千百道碎金， 在鎏金浮雕的缝隙间流淌。
“ 殿下， 路易十六的财政大臣雅克 · 内克尔到了。 ” 和珅的声音裹 着龙涎香飘来，他今日换了身宝蓝缎面长袍，襟前别着的红宝石 领针泛着血滴般的光泽。
我微微颔首， 目光掠过长廊尽头缓缓走来的身影。内克尔手持镀 金手杖， 银发一丝不苟地梳向脑后，深灰色礼服上的鸢尾花纹章 却皱得如同揉碎的纸团 —— 这位三度出山的财政大臣，此刻连礼 服上的褶皱都在诉说法兰西国库的窘迫。
“ 亲王殿下， 法兰西的葡萄酒可比英吉利的红茶更值得品味。 ” 内 克尔行了个标准的宫廷礼，眼角皱纹里却藏着刀刃般的审视。他 的法语带着日内瓦银行家特有的冷硬口音，仿佛每个音节都在拨 动算珠。
我示意侍从展开那幅《万国海疆图》， 蚕茧纸上的墨迹在晨光中 泛起涟漪： “ 美酒需配佳肴， 听闻贵国的 ‘ 海上主权号 ’ 战舰能日行 百里， 不知可否借这海图一用？ ”
内克尔的手杖在地毯上顿了顿， 惊起一缕尘埃： “ 法兰西的海疆 向来只容得下三色旗。 ” 他听懂了我的意思， 表现的有些生气。
“ 自然， ” 我指尖划过首布罗陀海峡， “ 可若三色旗旁多一面青龙旗， 或许能挡住英吉利的野心。 ”
内克尔的一脸窘态， 仿佛在提醒我 昨夜截获的密报 —— 法兰西海军的三艘主力舰因拖欠军饷，至今 仍困在土伦港生锈。 谈判桌上的银质咖啡壶突然嘶鸣起来，蒸汽顶开壶盖，在内克尔 手背上烫出一道红痕。
我抬手示意侍从添炭， 状似无意道： “ 这 蒸汽机若用在战舰上， 倒省了划桨的苦力。 ”
和珅适时递上一份礼单，洒金笺上列着景德镇新烧的珐琅彩瓷与 福建水师淘汰的旧式炮舰。 当内克尔看到 “ 蒸汽机改良图纸 ” 几个 字时， 灰蓝色的瞳孔骤然收缩， 像被针刺破的气囊。
“ 亲王殿下想要什么？ ” 他枯瘦的手指死死扣住礼单边缘， 指节泛 白。
我端起青花盖碗， 任由龙井的清香漫过镜厅： “ 马赛港的泊位， 里昂的丝绸工坊， 还有 ——” 茶盖与碗沿相碰， 发出玉磬般的清 响， “ 贵国科学院那位研究硝化棉的拉瓦锡先生。 ”
“ 硝化棉尚在试验阶段 . . . . . . ” 内克尔掏出手帕擦拭额角。 “ 听说贵国的 ‘ 巴黎市民报 ’ 最近在讨论面包价格？ ” 我淡淡的说道。
内克尔的手帕飘然落地。窗外传来马车驶过的轱辘声，载着凡尔 赛宫最后的奢靡奔向巴黎街头沸腾的民怨。当侍童将新煮的咖啡 端上桌时， 财政大臣颤抖的笔尖己在条约上洇开墨团。
和珅突然轻咳一声，翡翠扳指在条约某处轻轻一点。我余光瞥见 “ 里昂工坊 ” 的条款旁多了一行小字： “ 工坊管事由双方共荐 ”—— 这个老狐狸， 终究还是给自家门生留了位置。
日影西斜时， 镜厅千面玻璃都染上了血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