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蹄声 “ 哒哒哒 ” 地敲在石板路上, 清脆得像是在给这座老城打拍 子。 我缩在马车里, 手里攥着那封密信, 指节都捏得发白了。
天 津港的船早就备好了,刘墉和纪昀明儿个就要启程去美利坚,可 我这心里总跟揣了块石头似的 —— 单靠刘墉跟犹太人的那点交 情, 能成吗?万一那边翻脸不认人,咱们大清的旗子怕是要插不 稳当。
车轱辘 “ 吱呀 ” 一声停了。 掀开帘子一瞅, 八哥永璇的宅子就戳在 眼前, 朱漆大门被月光照得发亮, 门环上还结着层薄霜。 门房的 小厮原本缩在门洞里打盹儿,听见动静一激灵蹦起来,鞋底子蹭 着青砖地 “ 刺啦 ” 一声响, 慌慌张张就要往里头报信。
“ 甭折腾了, ” 我摆摆手跳下车,大氅边儿扫过门槛, “ 我自己进去 寻八爷。 ”
书房的门虚掩着, 推开来一股子墨香混着炭火气首往鼻子里钻。 永璇歪在黄花梨圈椅里, 半张脸被烛火映得发黄, 手里捏着本 《资治通鉴》, 书页角都卷了边。
听见动静, 他眼皮子一抬, 嘴 角先勾出个笑影子: “ 哟, 十五爷这是唱哪出?大半夜的串门 子。 ”
我拖了张凳子挨着他坐下,炭盆里的火星子 “ 噼啪 ” 爆了两声。 “ 八 哥, ” 我搓了搓冻僵的手, “ 这些年你躲清闲, 倒把兄弟我撂在火 堆上烤。 ”
永璇把书往案上一扣,慢悠悠拎起茶壶给我斟了一盅。茶汤早就 凉透了, 他倒也不嫌, 自个儿先抿了一口: “ 您如今是摄政王, 跺跺脚紫禁城都得晃三晃。 我这废人一个, 凑上去不是招人嫌 么? ”
“ 嫌? ” 我嗓门猛地拔高了,茶盅往案上重重一搁, “ 当年要不是你 带着亲兵冲杀过来,我这颗脑袋早让老西剁了喂狗! 如今你说我 嫌你? ”
永璇手指头在案上敲了两下, 眼皮子垂下去: “ 老十五, 宫里的 事儿你比我门儿清。当年我能救你,是因为咱俩都没沾那个位子。 现如今 ……” 他喉头滚了滚, 声音压得极低, “ 你坐得越高, 盯着 你的眼睛就越多。我要还在前朝蹦跶,那些言官能编出十八本折 子, 说你兄弟俩要谋反。 ”
炭盆里的火苗 “ 呼 ” 地窜起来, 照得他半边脸发红。
“ 八哥, ” 我伸 手按住他胳膊, “ 这回真得靠你撑场子。美利坚那头 …… 刘墉是个书呆子, 犹太人又精得跟狐狸似的。没个镇得住的主心骨,我怕 要出大篓子。 ”
永璇眉毛一挑, 指节 “ 咔 ” 地掰出声响: “ 怎么着?让我去给洋人当 孙子? ”
“ 是当总领事! ” 我 “ 唰 ” 地从袖筒里掏出黄绸圣旨拍在案上, 金线 绣的龙爪子差点戳到他鼻尖, “ 八旗子弟在美利坚插旗, 没个爱 新觉罗家的人坐镇, 底下那帮奴才能服气?再说了, ” 我往前凑 了凑, 压低嗓子, “ 犹太佬的钱袋子再鼓, 能比得过咱自家兄 弟? ”
永璇盯着圣旨上的玉玺印看了半晌, 突然 “ 噗嗤 ” 乐了: “ 你倒是会 算计。 让我去盯着钱, 刘墉盯着权, 回头再让老十二从欧洲捅他 们腚眼子 —— 这三国夹击的招儿, 跟当年打准噶尔一个路数。 ”
我被他逗得首乐, 胸口那块大石头总算松快了些: “ 要不怎么说 八哥是诸葛再世呢! 南海水师拨了六艘新式战舰护送你,中情局 那帮崽子也归你使唤。到了地界, 该收买收买, 该灭口灭口, 用 不着往京里递折子 —— 天塌下来兄弟我给你扛着! ”
永璇抓起圣旨抖了抖, 烛光把金线映得晃人眼。 “ 成, ” 他把圣旨 往怀里一揣, 笑得跟狐狸似的, “ 可我有个条件。 ” 见我瞪眼, 他 伸手往西边一指: “ 把你府上那个广州厨子送我。 上回吃了他炖 的佛跳墙, 馋得我半宿没睡着。 ”
我气得首拍大腿: “ 好你个爱新觉罗 · 永璇! 讹人讹到亲兄弟头上 了! ” 话没说完, 自己先绷不住笑出声。
窗户外头起了风, 卷着 雪片子往窗棂上扑,书房里却暖烘烘的。炭盆爆出个火星子,正 落在那卷《资治通鉴》上,把 “ 合纵连横 ” 西个字烧出个焦黄的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