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未散,山林里泛着潮湿的绿意。
林月瑶背着竹篓跟在阿婆身后,指尖轻轻拂过带露的青冈树叶。
苗岭的灵气向来清润,可今天她总觉得哪里不对——山雀的鸣唱夹着焦躁的颤音,溪涧的流水少了几分清越,连脚边的野菊,花瓣都蜷缩着,像被无形的手攥住了生机。
"瑶瑶,"阿婆突然停住脚步,枯枝般的手指按住她手背,"你觉出了?"
林月瑶喉咙发紧。
阿婆的掌心布满蛊纹,此刻正微微发烫——这是苗家巫女感知灵脉的本能。
她点头,目光扫过不远处的老榕树。
树影里有团暗褐色的东西,走近了才看清是半截断裂的青石碑,石面上的符文焦黑如炭,像被烈火舔过又淬了冰水,裂痕里凝着暗红的血渍,气味腥得发苦。
"封灵咒。"阿婆蹲下,枯指抚过碑身,指甲缝里渗出一丝血珠,"用活人血祭破的封印。"
林月瑶后颈泛起凉意。
她记得阿婆说过,苗岭有十二处灵脉祭坛,每处都镇着守护一方的山灵。
上回阿婆带她来这处祭坛时,石碑还泛着青玉般的光泽,符文流转着淡金的微光,连周围的苔藓都是翡翠色的。
可现在......她蹲下身,指尖刚要触碰血渍,腕间的银铃突然剧烈震颤——那是她养的"嗅魂蛊"在示警。
三只豆大的墨色蛊虫从她袖中爬出,触须抖得像风中的蛛丝。
林月瑶屏住呼吸,看着它们顺着血迹往林深处爬。
第一只蛊虫刚碰到焦黑的符文,突然弓起身子,甲壳裂开细小的缝,渗出黑血;第二只爬到半道,触须猛地蜷缩成球,掉在地上抽搐两下便没了动静;第三只爬到离石碑三步远的地方,突然"啪"地炸开,在腐叶上留下个焦黑的小坑。
"阿婆!"林月瑶猛地站起,后腰的蛊囊在发抖。
她养了三个月的嗅魂蛊全死了,这是从未有过的事。
山风掠过林梢,吹得她额前的银饰叮当响,可那声响里混着某种黏腻的腥气,像腐烂的鱼鳃。
"退到我身后。"阿婆的声音沉得像压了块石头。
她从腰间解下青铜铃,手腕一抖,铃声清冽如刃。
林月瑶这才发现,周围的雾气不知何时浓了,树影在雾里扭曲成奇形怪状的轮廓,连阿木哥的脚步声都听不见了——他本该在前面探路的。
"阿木哥?"她轻声喊,指尖掐住腰间的蛊针袋。
回应她的是一声枯枝断裂的脆响。
雾气里走出个人,穿件洗得发白的灰布衫,袖口沾着暗红的污渍。
林月瑶的心跳漏了一拍——那是阿木哥常穿的衣裳,可那人的脸......她倒退两步,后背撞上阿婆的肩膀。
那人的眼睛是灰白的,没有眼白也没有瞳仁,皮肤泛着死青,嘴角咧到耳根,露出两排染血的牙齿。
"赵...赵子龙?"阿婆突然低喝,青铜铃在掌心转得更快了,"你怎会成了这副模样?"
林月瑶猛地想起顾长风提过的"血影队"。
那是佐藤训练的特殊部队,用邪术把活人变成半人半尸的怪物。
眼前这人的领口露出半截青黑的血管,像条活物般在皮肤下蠕动,可不就是顾长风描述的"血尸"?
"阿婆,他是血影队的!"她摸出三支淬了蛇毒的蛊针,手腕微抖,银针破空而出。
可那男人只是歪了歪头,银针擦着他耳际钉进树里,震得树皮簌簌掉落。
他抬起手,掌心浮起团幽蓝的光,林月瑶立刻闻到腐肉的酸臭——那是邪术的味道,和灵脉祭坛上的焦痕一个味儿。
"瑶瑶,闭气!"阿婆的青铜铃砸在两人中间,震得地面裂开蛛网似的细纹。
林月瑶赶紧捂住口鼻,可那股腐臭还是顺着指缝钻进来,她的太阳穴突突首跳,眼前泛起重影。
那男人的身影突然模糊,再出现时己到了她面前,青黑的指甲几乎要戳进她咽喉。
"小心!"
羽箭破空声从左侧传来。
阿木哥从树后跃出,手里的长弓还在震颤。
那支箭擦着林月瑶的发梢钉进男人左肩,可他连哼都没哼,反手抓住箭杆一拔,伤口里涌出的不是血,是黑褐色的黏液。
阿木哥的脸色白了,又抽出两支箭,却见男人的指尖渗出幽蓝的光,首朝阿木哥面门袭去。
"阿木哥!"林月瑶急得要扑过去,却被阿婆拽住。
阿婆的掌心烫得惊人,她这才发现自己的手在抖——不是害怕,是体内的蛊力在翻涌,像有团火从丹田烧到指尖。
她胸前的玉坠突然发烫,那是奶奶临终前塞给她的,说是苗家巫女的血脉信物。
此刻玉坠的蓝光透过粗布衫渗出来,照得她手背的蛊纹泛着金芒。
"瑶瑶,跟着我念——"阿婆的声音混着青铜铃的嗡鸣,"天地为炉,万蛊为兵,血脉为引,守我灵根!"
林月瑶的耳膜震得生疼,可那些词句像是刻在骨血里的,她张嘴便跟着念了出来。
体内的火突然炸开,眼前的雾气被撕开道裂缝,她看见无数光点在空气中流动,那是苗岭的灵气。
有什么东西从她心口钻出来,带着破茧的刺痛——是只巴掌大的蛊虫,通身幽蓝,尾羽像凤凰的翎毛,每扇动一次,便有金芒从羽尖溅出。
"蛊王!"阿婆的声音里带着颤音,"千年未见的天蛊!"
幽蓝蛊王振翅的瞬间,林月瑶觉得连呼吸都轻快了。
那男人的幽蓝邪光撞上金芒,像雪遇见沸水般消融。
他的灰白眼睛第一次有了情绪——是恐惧。
他转身就跑,可蛊王的尾翎扫过他后颈,他发出声像野兽般的嚎叫,跌进雾里不见了踪影。
林月瑶瘫坐在地,冷汗浸透了后背。
蛊王轻轻落在她掌心,触须蹭了蹭她指尖,便化作光点钻进玉坠里。
阿木哥冲过来扶住她,手在发抖:"你没事吧?
那怪物......"
"走了。"林月瑶抬头看阿婆。
阿婆的银发散了大半,青铜铃的缺口还在渗血,可她的眼睛亮得惊人:"瑶瑶,你刚才用的是天蛊之力。
苗家传了千年的古卷说,只有血脉最纯、信念最坚的巫女能唤醒蛊王。
可这力量......"她顿了顿,指尖抚过林月瑶手背上的金纹,"若不能掌控,便会反噬。"
林月瑶低头看自己的手。
刚才还在发抖的手指此刻稳如磐石,掌心还留着蛊王的余温。
她想起顾长风说过紫金山的归墟之门,想起沈砚秋掌心发烫的玉佩,想起苗寨祖祠里"灵脉断则族人亡"的祖训。
风卷着雾从林深处来,她闻到了熟悉的江腥——那是黄浦江的味道,是沈砚秋他们所在的方向。
"阿婆,"她按住胸前发烫的玉坠,"我得去南京。"
阿婆望着她,忽然笑了。
她从怀里摸出块染着朱砂的布包,塞进林月瑶手里:"这是苗岭十二祭坛的方位图。
记住,灵脉相连,一处断,处处危。"她又转向阿木哥,"你送她去码头,路上小心血影队。"
阿木哥重重点头,接过竹篓背在肩上。
林月瑶最后看了眼破碎的灵脉祭坛,把方位图贴身收好。
晨雾渐散,山雀的鸣唱里多了几分清越——是蛊王的力量修复了些灵气?
她不知道,毕竟,华夏的灵脉,从来不是靠一人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