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张佑安就准备开始行动!
他可不是空口说白话的人,脑子里前世农业化学研究生的知识,就是他此刻最大的优势。
但在这陌生的时代,面对未知的药材特性,他深知谨慎和验证的必要。
正好这几日孙思邈还在农研所给杨知远治疗,巧了,这个事先声明,作者前面也没想到这些,只能说时巧合啊。
于是张佑安先去农研所和孙思邈说明来意,孙思邈听完张佑安的想法,顿时来了兴趣,便同意了张佑安的请求。
“第一步,材料!”
张佑安深吸一口气,目光扫过的农研所小院,
“得先确定这大唐的植物,与我记忆中的是否一致,效果怎么样。”
他没有立刻大张旗鼓,而是先拉上王五等人,开始了小范围的探查。田间地头的艾草、艾蒿自是首选,张佑安蹲下捻起一片老叶,凑近鼻尖细嗅:“嗯,气味浓郁,驱蚊的基础有了。”
“张大人,这艾草驱蚊,老农们倒是常用,就是烟气大,效果也…时灵时不灵。”
王五在一旁补充道。
“不错,所以我们需要更好的。”
张佑安点点头,目光投向远处的山上,“走,上山去看看!”
山坡上,当看到那一丛丛开着白瓣黄心小花的植株时,他眼睛骤然一亮,心跳加速:“除虫菊!找到了!”
他小心翼翼地采下一朵,揉碎花叶,一股独特甚至略带刺激性的气味弥漫开来。
“此物…似有奇效?”
只见孙思邈正饶有兴致地观察着除虫菊。
“老先生!”
张佑安连忙说道,“此物名为除虫菊,乃是我设想中驱蚊的核心。其花叶之中,蕴含一种…嗯…一种能令蚊虫麻痹昏厥的‘精华’。”
他斟酌着用词,避免说出“除虫菊酯”这种超时代的词汇。
“哦?精华?”
孙思邈走近,也采下一朵,仔细嗅闻、观察,甚至用指甲掐出汁液涂抹在手背上感受,“气味独特,略带辛窜,性当属凉。老夫行医多年,倒是在一些边陲偏方中听闻过类似之物,用于驱虫止痒。张大人竟知此物妙用,见识不凡。”
孙思邈眼中闪过一丝赞赏和好奇。
有了孙思邈的初步肯定,张佑安信心大增。接下来,在河边处找到薄荷,孙思邈点头道:“薄荷辛凉解表,清利头目,其清凉之气确可驱避虫豸,亦可增添舒适之感。”
采集野菊花时,孙思邈又补充:“野菊清热解毒,其芳香亦有辟秽之功,配伍得当,相得益彰。”
寻找粘合剂时,张佑安看中了榆树皮。
他指着村口老榆树道:“此树皮熬煮可得胶液,用以粘合粉末,使其成形。”
孙思邈抚须沉吟:“榆白皮,《本草》载其性滑利,可利水道。熬胶之法,民间亦有用于粘合器物。张大人欲以此粘合药粉,使其成香,此想法甚妙。然其粘性是否足够?燃烧之时,气味又如何?”
孙思邈一针见血地指出了关键点。
“老先生慧眼。这也是我担心的,因此还需加入少许柏树籽粉,其油脂可助燃,特殊香气亦可调和。”
张佑安解释道,心中对孙思邈的专业素养更为佩服。
材料基本确定后,张佑安让陈忠召集了村民,在王五的带领下开始大规模采集。
看着小院里堆积如山的“杂草”和特意寻来的几口造型奇特的铁锅、细竹管、石磨等工具。
村民们都满心疑惑,低声议论:“张大人这是要炼丹?还是配药?这铁锅瞧着怪模怪样的…”
孙思邈则饶有兴致地看着张佑安,他隐隐感觉到,这位年轻的张大人,正在鼓捣一些前所未见、却又暗合药理的有趣东西。
在等待材料阴干和研磨的间隙,张佑安并未闲着。他摊开一张粗纸,用炭笔勾勒着“花露水”的设想。
“涂抹之物,关键在于基液...”
他心中盘算,“需要一种能完美溶解薄荷、野菊、除虫菊精华的液体,这种液体本身需要易挥发,涂抹后能迅速带来清凉感,最好还能有些微‘避秽’之效...”
他的目光扫过院子角落堆放的几坛浊酒。酒,是唯一符合大部分条件的古代液体。但普通的浊酒度数太低,溶解力不够,气味混杂,涂抹后黏腻感重,且挥发慢,清凉感不足。
“必须提纯!蒸馏是唯一可行的办法...”
张佑安下定决心,“将浊酒精炼,去其糟粕,取其最清冽的‘酒之精华’,方可作为上佳的基液。”
那些奇特的铁锅铁管,正是为此准备。
真正的挑战开始了。张佑安深知配方比例和工艺是核心机密,暂时只能亲力亲为,只让最信任的陈忠打下手。孙思邈则以“观摩学习”为名,被张佑安恭敬地留了下来,这正合心意。
第一步是晒干粉碎。各类草药摊开在烈日下暴晒。
“张大人,艾草、艾蒿需晒透至焦脆易碎,方能尽释其香驱之力。然这除虫菊花瓣娇嫩,暴晒恐损其精华,以阴干通风为佳。”
孙思邈看着张佑安指挥,适时提出了自己的经验。
张佑安一拍脑门:“多谢老先生指点!险些误事!”
他立刻调整,将除虫菊移至阴凉通风处小心摊晾。
第二步磨粉过筛。晒干的草药分批放入石磨。张佑安亲自把控:“慢!力道要匀,磨得越细越好!”
石磨转动,药香西溢。孙思邈捻起一点磨好的除虫菊细粉,指尖搓揉,又嗅了嗅:“粉质尚可。然此物气味辛烈,恐对研磨者口鼻有刺激,需以湿布掩面。”
陈忠在一旁赶紧照做。
第三步熬制榆胶。榆树皮被剪成小块投入大锅加水熬煮。
张佑安不断搅拌,看着清水变粘稠。
“张大人,熬胶需文火慢炖,火候过急则易焦糊发苦,粘性反损。且熬成后,需趁热过滤,冷则凝滞难滤。”
孙思邈站在锅边,如同指导弟子般娓娓道来。
张佑安连连称是,小心控制着火候,待胶液熬成,立刻用多层细布趁热过滤,得到了清澈许多的琥珀色胶液,散发出淡淡的木质清香。
最关键的混合塑形来了。张佑安将磨好的艾草粉、除虫菊粉、野菊花粉、薄荷粉、柏树籽粉按心中估算的比例倒入大木盆。加入熬好的温热榆胶水和少量清水。
“忠伯,来,像和面一样,揉匀它!要揉到不粘手,能成型!”
陈忠撸起袖子奋力揉搓。
接着是压制盘香。张佑安拿出仿照寺院盘香样式、用硬木赶制的简易螺旋凹槽模具,将药泥填入压实,揭开木板,一条条螺旋状的褐色盘香初现雏形。
这新奇的模样让孙思邈也目露惊奇:“此螺旋之形,妙哉!想必是为使其缓慢燃烧,长久释放药力?”
“老先生明鉴!正是此意!”
张佑安小心地将盘香取下,置于铺满干草的竹匾上,
“最后一步,阴干。需通风阴凉,绝不可暴晒或近火,否则开裂失效。”
孙思邈颔首:“阴干之法稳妥。燥则裂,湿则霉,火近则性变。张大人考虑周详。”
看着初步成型的蚊香,陈忠忍不住问:“小郎君,这…真能行?”
张佑安还未答,孙思邈己捻须微笑:“药性配伍得当,工艺亦合其理。驱蚊之效,老夫己有七分期待。然最终如何,还需实证。”
接下来是更让孙思邈感到新奇的花露水制作。
首先提取精油。张佑安将大量新鲜的薄荷叶、野菊花瓣和珍贵的除虫菊花瓣塞入那口特制的大铁锅。
锅中加水,盖上带凹槽的铁盖,连接盘旋的细竹管,铜管出口对准干净瓷罐。铜管浸在盛满冷水的木桶中。
“生火!火要稳,文火慢沸!”
张佑安指挥王五控制灶火。
水沸,蒸汽升腾,携带着植物的芳香精华上升,遇到冰冷的铁盖凝结成珠。
水珠混合着精油流入盘旋的冷凝竹管。铁管外冷水不断带走热量,蒸汽在管内进一步冷却、凝结。
滴答…滴答…清澈透明、泛着淡淡黄绿色的液体,带着极其浓郁、沁人心脾的薄荷与菊花混合香气,神奇地滴入瓷罐中!这便是初步的精油冷凝液。
孙思邈目不转睛地看着这神奇的一幕,饶是他见多识广,也难掩震撼:“这…此法竟能从草木之中,萃取出如此精纯的‘露华’?此非寻常煎煮,倒似…倒似方士炼丹术中的‘升炼’之法,取其精华而去其糟粕!张大人此法,神乎其技!”
孙思邈的语气充满了惊叹与学术上的兴奋。
张佑安解释道:“老先生,此法名为‘蒸馏’。利用水汽携芳香物质上升,遇冷复凝,取其精华。此法妙处,不仅在于萃取花草之精粹,同样可用于精炼他物。譬如这浊酒,经此蒸馏提纯,可去其浑浊,取其最清冽醇厚的‘酒之精华’,使其烈性大增,杂质锐减,气味亦更纯净。”
融合定香。收集到足够的精油冷凝液后,张佑安开始处理他特意换来的几坛浊酒。他将浊酒倒入另一个小铁锅,如法炮制进行蒸馏提纯。随着水汽升腾、冷凝,原本浑浊的酒液变成了清澈如水、却散发着浓郁酒气的精炼烈酒。
张佑安将收集到的精油冷凝液小心倒入这提纯后的清冽烈酒中。比例是他反复估算的,心中也略有忐忑。他想了想,又加入极少量稀释过的榆胶水。
“张大人,这胶水入内是为何?”孙思邈不解。
“回老先生,此物能略微增加粘稠,使这‘花露水’涂抹后不易快速挥发,香气更持久附着于身体肌肤。”
张佑安解释道,“至于这基液选用提纯烈酒,一则取其极佳的溶解之性,能尽融诸般花草精华;二则其性清冽挥发迅疾,涂抹肌肤立生清凉,可解暑热;三则其辛烈之气亦有辟秽之功,可助驱虫。只是未经调配时过于辛烈,故需以花草精华中和其性,使其温和宜人。”
孙思邈闻言,眼中精光更盛,他捻须细思,缓缓点头:“原来如此!以蒸馏奇术,萃草木之精华为君,再炼浊酒取其清冽醇厚为臣,君臣相佐,各取其长!妙!妙哉!张大人此想,巧夺天工!老夫方才只觉这烈酒涂抹或有不妥,却未曾想大人早己思虑周全,以中和之道化解其弊,反彰其利!”
孙思邈看向张佑安的眼神,己不仅仅是好奇和赞赏,更添了几分由衷的钦佩。
这年轻人的思路,环环相扣,既大胆创新,又步步为营。
密封陈化。混合好的淡绿色液体被小心灌入数个干净的小陶瓶中,瓶口用融化的蜂蜡仔细密封。
“置于阴凉避光处,静待几日,让诸般香气融合渗透。”
张佑安叮嘱陈忠。
看着阴干中的蚊香和密封陈化的花露水,张佑安长舒一口气,但心中仍有些许忐忑。
孙思邈却抚掌赞叹:“张大人心思巧妙,融古法于新意,更兼此蒸馏奇术。此二物,蚊香以烟熏驱避为主,花露水以涂抹清凉防护为要,相辅相成。老夫观其理法,驱蚊之效,当远胜艾草百倍!只待实证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