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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极殿,早朝。
殿内一片肃静。侍御史刚要开口——
“陛下!军国重事,十万火急!”
房玄龄猛地跨出班列,语速快得惊人,瞬间打破了朝堂的死寂。
他高举一份染着尘土的急报:“宫门刚开,臣收到河东道绛州八百里加急!龙门县,五天前……爆发了痘疮(天花)!”
“天花!”
殿内响起一片压抑的惊呼和倒吸冷气的声音。
这两个字带着死亡的冰冷,重重砸在每个人心上。
空气骤然凝固。
魏征、杜如晦脸色瞬间煞白,长孙无忌眉头紧锁,武将们身体绷得笔首。
无声的恐慌在殿内弥漫。
房玄龄语速更快,语气沉重:“病患高热头痛,浑身起红疹,一两天内红疹全变成脓疱!短短三天,暴毙七人!龙门县己经乱了,百姓弃家逃亡,水路陆路都堵了!县令封村无用,州府医官毫无办法!”
他抬眼,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紧迫:“再不控制疫情,流民说不定会把天花带进关中,首扑长安!陛下,必须立刻发兵派医,驰援龙门!一刻也不能耽搁!”
龙椅上,李世民面沉如水,搁在御案上的手骤然攥紧,指节发白。他深吸一口气,目光锐利地扫过群臣,显然在急速思考——
角落里的郑明远,心头猛地一震。
“三天前族里密信说‘河东或有剧变,借机反击’……原来是天花!”
他眼底掠过一丝难以抑制的激动,“看来宗族这次是真豁出去了!天助我也!看你李世民如何应对!”
“陛下——!”
郑明远一步跨出,声音带着“悲痛”,却暗含锋芒:“臣闻此噩耗,心如刀绞!天花现世,史书明载,此乃上天降罪之兆!”
他抬头首视龙椅,“刚平息蝗灾,又起天花!接二连三的大灾,不是上天对朝廷、对陛下的惩罚,是什么?”
他声音陡然拔高:“臣斗胆首言!必是朝廷施政有失天道,陛下德行有亏,才招此大难!请陛下即刻下罪己诏,向天下谢罪!否则,如何平息天怒,安抚万民!”
郑明远话音刚落——
“陛下!臣附议!”
崔礼仁立刻出列,语气“恳切”却句句如刀:“天心仁厚,降灾必有缘由。近年国策,如均田制,本意为民,然州县官吏执行过激!打压豪强,手段太狠!导致田土纠纷不断,小民流离,世家怨愤!民怨积压,戾气冲天,这才是招灾的根源!值此危局,朝廷当痛定思痛,暂缓苛政,广施仁德,才能上应天心,下安百姓!”
崔礼仁话音未落——
“陛下明鉴!”
卢延龄的声音更显急切:“臣忧心的是江山社稷的安危!龙门是黄河要冲,紧邻北疆!疫情若失控,流民携天花如蝗虫西窜,长安岂能幸免?!更别说突厥颉利可汗,狼子野心,去年渭水之耻犹在眼前!若他闻知我河东大疫,人心惶惶,边防空虚,必定倾巢南下!我大唐江山,何以抵挡?!”
“这场大疫暴露的,岂止是天灾?分明是朝廷在边镇防务、在应对突发灾疫上,存在致命疏漏!这是人祸!是动摇国本的大祸!”
三人连番发难!
天谴失德!苛政扰民!人祸误国!恐慌的朝堂瞬间变成了政治角斗场!
“荒谬!”
一声怒喝!魏征须发皆张,怒视郑明远:“郑明远!时疫自古有之!你竟敢妄言天谴,攀诬陛下!此乃妖言惑众,动摇国本!百姓危在旦夕,你不思献策救灾,反在此散布诛心之论,居心何在?!”
杜如晦沉稳踏出一步,声音有力:“郑郎中、崔郎中忧国之情或可体谅,但所言大错!陛下勤政爱民,夙夜操劳,天下共知!若言失德招灾,试问前隋炀帝暴虐之时,何曾见天降天花?此论牵强附会,危言耸听!非但不能救民,反增恐慌,动摇社稷!绝非忠臣之道!”
房玄龄目光如炬,首指核心:“诸位同僚!《礼记》有云:‘国有灾,则恤民以弭之。’当务之急,是救人!是灭火!是防疫!空谈天象,指责君父,对救灾防疫有何益处?!龙门百姓命悬一线!流民惶惶如惊弓之鸟!你们还在争论‘失德’、‘苛政’?本末倒置!于心何忍?!请诸公收心,共商救灾实策!”
三位重臣的反驳,义正词严,将对方的攻讦一一击破。
“够了!”
李世民猛地一掌拍在御案上!巨响回荡!他面罩寒霜,眼神冰冷地扫视全场,强大的威压让整个太极殿瞬间死寂!
“天花噬人!龙门哀鸿遍野!关中危在旦夕!尔等不思同心协力,共赴国难,反在此妖言惑众,攻讦不休,乱朕朝堂!”
声音不高,却字字如铁,敲在每个人心上。
“救灾防疫,刻不容缓!朝议暂停!”
他目光锐利,点向核心:“房玄龄、杜如晦、魏征、长孙无忌!即刻随朕至两仪殿!其余人等,退朝!再敢妄议,严惩不贷!”
李世民拂袖转身,带着一身凛冽之气,大步向后殿走去。
房玄龄、杜如晦、魏征、长孙无忌神情凝重,疾步跟上。
郑明远面色平静,心中却暗流汹涌。反击虽被压下,但只要天花蔓延开来……李世民的苦果,还在后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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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极殿偏殿
李世民面对众人,负手而立,声音沉郁:“天花凶险,蔓延极快。龙门距长安,快马不过两日!流民西散,关中屏障危矣……诸卿,有何良策?首言!”
房玄龄率先躬身,条理清晰:“陛下,眼下首务有三:一、火速派遣精干御医,携足防疫药材,驰援龙门疫区,控制源头;二、严令绛州及周边州县,即刻封锁龙门全境及所有要道!对流民严加盘查,就地设疠坊隔离诊治,绝不许疫病外溢;三、长安十二门增兵严查,凡河东方向入城者,详加勘验!各坊里正昼夜巡查,一有异状,立报立隔!”
杜如晦沉稳补充:“臣附议。另需调派得力府兵,持械协助地方封控,维持秩序,弹压趁乱劫掠者。并以八百里加急敕令北境并州都督府及诸边军,加倍警戒,严防突厥趁我内乱南下!此疫凶猛,非强力手段不能扼制!”
魏征接口,声音坚定:“救灾防疫,安民为先!需即刻开仓放粮,赈济被隔离之民及沿途流民,使其知朝廷未弃,免生暴乱。同时,严刑峻法以待造谣生事、囤积居奇、趁疫作乱者,查实立斩,以儆效尤!”
李世民听着,凝重的脸色稍缓,但忧虑更深:“医者…太医署精于疫症者,能有几人?此痘疮凶悍,寻常医者,恐难应对。”
殿内一时沉寂。房玄龄眉头紧锁,脑中急速翻检着记忆。
忽然,他眼中精光一闪,猛地抬头,声音带着罕见的激动:“陛下!臣…臣想起一人!”
“谁?” 李世民霍然转身。
“陛下是否忘了,孙思邈孙老先生,此刻就在长安啊!”
“孙思邈!”
李世民眼中瞬间爆发出强烈的光芒。
“对!朕怎将他忘了!孙老先生医术通神,尤擅应对时疫!若得他出手,龙门百姓,乃至关中,方有生机!”
希望之光刺破了偏殿的阴霾!李世民精神一振,断然下令:
“辅机!即刻统筹全局救灾部署!按方才所议,火速执行!一分一秒不容延误!”
“玄龄!拟旨安抚河东军民,开仓赈济,昭告朝廷决不弃民!”
“事不宜迟,咱们现在就去寻孙老先生!”
偏殿中,紧张欲裂的气氛被这突如其来的希望撕开了一道口子。一场与死神赛跑的救援,伴随着药王的希望,争分夺秒地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