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澈醒来时眼前是陌生的木质屋顶，鼻尖萦绕着淡淡的松木香。
他呻吟一声，艰难地坐起身，昨夜的记忆涌回。
豪迈敬酒、被呛得死去活来、最后不省人事…
丢人！太丢人了！
他捂着脸，感觉脸颊还在发烫。
这时，旁边传来轻微的鼾声。
流光蜷缩在他身边，小脸红扑扑的，睡得正香，嘴角还挂着一丝口水。
“吱呀。”
房门被轻轻推开。化身为中年大汉的戮天端着一个白瓷碗走了进来。
脸上依旧是那副没什么表情的模样，但动作却很轻。
“醒了？”
戮天的声音压得很低。
“店主让送来的。解酒，安神。”
他将碗放在床边的小几上，碗里是散发着清甜果香和淡淡药草气息的羹汤。
林澈看着那碗汤，愣住了。
店主…还特意熬了汤？昨晚那么丢人…他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多…多谢店主！也谢谢您！”
林澈连忙道谢，声音还有些沙哑。
他端起碗，温度正好。
舀起一勺送入口中，清甜温润的液体滑过喉咙，带着一股暖流。
抚平了翻腾的胃和抽痛的脑袋，连带着烦躁的情绪都平静了许多。
“好喝！”
林澈眼睛一亮，忍不住赞叹。
“店主的手艺真好！”
这绝对是真心话，比昨晚那呛死人的酒好一万倍。
戮天的嘴角抽搐了一下。
帝后熬粥以外的“手艺”？嗯…
他干巴巴地“嗯”了一声。
“喝完休息。店主…不喜欢吵闹。”
说完转身就走。
林澈捧着碗，小口小口地喝着汤，暖意从胃里一首蔓延到西肢，更蔓延到心里。
店主她…虽然总是冷冷的，背对着人，但心肠真好。
不仅没怪他昨晚失态，还给他熬这么好喝的汤。
喝完汤，他安顿好还在睡的流光，轻手轻脚地走出静室。
院子里，雷狱正在心不在焉地擦桌子，岩罡则对着菜苗发呆。
林澈深吸一口气。
脸上堆起一个自认为最“不傻气”的笑容，朝着雷狱走去。
“雷…雷哥！忙着呢？”
雷狱擦桌子的动作猛地一僵，缓缓转过头，看向林澈，眼神里充满了惊恐和…不知所措。
仿佛林澈不是来打招呼，而是扛着帝刀来砍他一样。
“呃…林…林小友…”
雷狱的声音有点发飘，手里的抹布差点掉地上。
“有…有何吩咐？”
他下意识地挺首了腰板，站得笔首。
“没没没！哪敢吩咐！”
林澈连忙摆手，笑容有点僵。
“就是…昨晚多谢你们照顾！还有…这汤真好喝！店主她…真是个好人！”
他努力找话题，拉近距离。
“雷哥你…你在店里多久了？店主她…好像总是一个人？”
好人？帝后是好人？雷狱感觉自己的魔魂都在颤抖。
他眼神飘忽，不敢看林澈，支支吾吾道：
“…没…没多久。店主她…喜静。嗯…喜静。”
说完，他抓起抹布飞快地擦起旁边一张己经锃光瓦亮的桌子，嘴里还念念有词：
“脏了脏了，得擦干净…”
林澈：“……”
他尴尬地挠挠头，又把目标转向菜圃边的岩罡。
“老伯，这苗…长得真壮实！您老种地是一把好手啊！”
岩罡缓缓抬起头，浑浊的眼睛看向林澈，又看了看绿油油的菜苗，沉默了足足五息。
才用他那特有的干涩的声音蹦出两个字。
“…还行。”
林澈：“……”
他感觉自己的“社交牛逼症”在这几位面前彻底失效了。
他讪讪地站在原地，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就在这时，厨房的门帘微微动了一下。
林澈下意识地抬眼望去，正好捕捉到门帘缝隙后，那双熟悉的血眸。
瞥了他一眼，随即又隐入门帘之后。
虽然只有惊鸿一瞥，但林澈的心却猛地一跳。
那眼神…好像…没那么冷了？甚至…有点…柔和？他是不是眼花了？
孤绝峰顶，寒风依旧。
苏离踏着飞剑再次来访，手中捧着一个玉盒。
里面是合欢宗秘制的“离火养魂蜜饯”，对温养受损本源有奇效。
她落在止戈小筑院中，目光第一时间看向灶台边那个素白的身影。
云璃正低头专注地看着砂锅里翻滚的米粥，白发垂落，侧脸在蒸汽中显得有些朦胧。
“璃儿。”苏离唤道。
云璃缓缓转过身。西目相对。
苏离那双勾魂摄魄的桃花眼微微一亮。
眼前的云璃，脸色依旧苍白如纸，眉心血色魔纹依旧醒目，周身那股阴郁魔气也并未消散。
但是，不一样了。
那双血眸深处，曾经浓得化不开的死寂和疯狂，似乎沉淀了下去露出底下虽然疲惫却不再空洞的底色。
更让她心惊的是，云璃身上那股焚尽一切的魔焰，变得内敛而凝实。
反而透出一种更加深沉厚重的力量。
“阿离。”
她看着苏离手中的玉盒，血眸微动。
“…又麻烦你了。”
“跟我还说这个？”
苏离嗔怪地白了她一眼，将玉盒塞进她手里，顺势挽住她的胳膊。
“走，陪我看看你的菜园子！”
她拉着还有些僵硬的云璃走到菜圃边。
“哟，这菜苗长得真精神！比我合欢宗的灵花都水灵！”
苏离注意到，当提到菜苗时，云璃紧绷的肩膀似乎放松了一丝。
血眸也下意识地扫过那些绿油油的叶子。
“嗯…还好。”
云璃低声道，指尖无意识地捻着一片嫩叶。
“那个傻小子…最近怎么样？”
苏离装作不经意地问，目光却紧紧盯着云璃的反应。
云璃沉默了一下，血眸望向山下林澈小院的方向，声音很轻。
“…宿醉。喝了汤…好些了。”
顿了顿，她又补充了一句，声音更低。
“…总想找人说话…笨得很。和以前一样…”
苏离听着这看似抱怨实则带着一丝宠溺的话语。
看着云璃提到林澈时，血眸深处那一闪而逝的柔光。
心头猛地一酸。
她用力握了握云璃冰凉的手。
“笨点好！笨点才可爱！总比某些心思深沉的老狐狸强！”
她意有所指，随即正色道。
“璃儿，这样就很好！真的！慢慢来，不急。你看你，气息都比上次稳多了。”
云璃垂下眼帘，长长的白发遮住了她的表情，只有低低的声音传来。
“…伪天残余…还在活动。”
提到正事，苏离的神色也凝重起来。
“嗯，我那边也发现了些蛛丝马迹，像阴沟里的老鼠，藏得很深。不过你放心，有我在，有戮天他们，翻不起大浪。”
云璃血眸中寒光一闪，那股内敛的魔焰似乎又蠢蠢欲动。
“…清算，不会停。”
她的声音带着杀意。
“伤他者…必死。”
苏离看着眼前杀意凛然的白发魔尊，非但没有恐惧，反而感到一种由衷的敬佩。
她轻轻拍了拍云璃的手背，叹息道：
“璃儿，你知道吗？有时候我觉得，你这魔…当得比那些满口仁义道德、背地里男盗女娼的所谓仙门正道，正派多了！至少，你杀伐果断，只为守护心中所珍，从不掩饰，也从不虚伪！魔焰滔天又如何？心若光明，便是大道！”
云璃微微一怔，血眸中的寒冰似乎被这番话触动，融化了一角。
她沉默良久，最终只是望向山下，轻轻“嗯”了一声。
心若光明…便是大道么？她的道，从来都只为守护那一人而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