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光的伤势在药尊的精心治疗下恢复得很快,小家伙又能活蹦乱跳了。
林澈悬着的心总算放下大半,但另一件事却始终萦绕在他心头。
店主的“旧伤”。
他从莫无涯那里旁敲侧击,又缠着药堂的师姐问东问西,终于“打探”到,店主似乎本源受损,需要温养神魂之物。
他立刻想起了苏离宗主上次来访时带来的那个玉盒,里面似乎是合欢宗特制的养魂蜜饯。
“莫爷爷,苏宗主送的蜜饯…还有吗?”
林澈找到莫无涯,眼神亮晶晶的。
莫无涯看着少年眼中的关切,心中了然,捋着胡子笑道:
“有有有!苏丫头送了不少,老夫这就给你拿一盒!”
他毫不犹豫地取出一盒蜜饯递给林澈。
捧着温润的玉盒,林澈心中雀跃。
入夜,万籁俱寂。
他揣着蜜饯盒,像个做贼的小猫,悄悄溜出小院,熟门熟路地摸上了孤绝峰。
化形帝卫们的神念早己发现了他。
戮天对雷狱使了个眼色。
雷狱会意,身影悄无声息地融入了阴影,暗中“放哨”加“清场”。
确保没有任何不开眼的打扰老大的“夜行”。
林澈顺利来到止戈居紧闭的窗前。他深吸一口气,小心翼翼地将玉盒放在窗台上最显眼的位置。
想了想,他又从怀里掏出一张皱巴巴的纸,借着月光,歪歪扭扭地写下几个字。
`店主,听说这个对身子好。林澈留。`
做完这一切,他长长舒了口气,又偷偷看了一眼寂静的屋内,这才蹑手蹑脚地溜下了山。
首到林澈的气息消失在感知中,止戈居的房门才无声地打开。
云璃的身影出现在门口。
月光如水,洒在她如雪的白发和素白的衣裙上,清冷得不似凡人。
她的目光第一时间就落在了窗台上的玉盒和那张字条上。
血眸微微闪动,她缓步走过去,拿起玉盒。
入手温润,带着合欢宗特有的能安抚神魂的淡淡香气。
她打开盒盖,里面是如同红宝石般的蜜饯。
她的指尖拂过那张字条。
粗糙的纸张,歪扭的字迹,每一个笔画都透着少年笨拙却真诚的心意。
`听说这个对身子好…`
`林澈留…`
她紧紧攥着玉盒和字条,缓缓走到院中那株歪脖子灵果树下,背靠着冰冷的树干,慢慢滑坐在地。
月光透过稀疏的枝叶,在她身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她拿起一枚蜜饯,放入口中。
清甜的滋味在舌尖化开,混合着滋养神魂的暖流,却怎么也压不住心底翻涌的滔天巨浪。
她想起了他在那边打工的艰辛,想起了他熬夜看书的疲惫,想起了他抱着流光说“等姐姐来接”的脆弱…
如今,他失忆了,懵懂了,却依旧记得要关心她,把“好东西”留给她…
“呜…”
压抑的呜咽终于冲破了喉咙。大颗大颗眼泪滑过她苍白脸颊。
她将脸深深埋进膝盖,肩膀剧烈地颤抖着,如雪的白发在月光下无助地铺散开来。
这一次的哭泣,不再是绝望的崩溃。
而是混杂着无尽心酸、失而复得的委屈。
和一种被笨拙温暖包裹的无法言喻的痛楚。
许久,她抬起满是泪痕的脸,血眸被泪水洗过,显得异常清澈。
她看着手中的玉盒和字条,又看向山下林澈小院的方向。
用尽全身力气,才让那沙哑破碎的声音带着无尽的爱怜和满足,唤出那个深藏心底的称呼。
“…夫君…”
“…谢谢…”
月光无声,唯有白发如霜,映照着滴落的血泪,诉说着无人听见的思念与情深。
万剑宗一年一度的“清心论道会”在演武场举行。
本意是让内外门弟子交流心得,澄澈道心。几位德高望重的长老坐镇高台。
林澈也被莫无涯叫来旁听,坐在角落。
流光趴在他膝盖上打盹。他有些心不在焉,目光总是不由自主地飘向演武场入口。
戮天和雷狱也来了,坐在最后排,如同两尊门神。
店主…会来吗?
论道进行到一半,话题不知怎的,渐渐转向了近期修仙界热议的“魔道”与“正道”之争。
一位以古板严苛著称的戒律堂副长老捋着山羊胡,语气带着明显的鄙夷。
“…然则,纵有通天之力,若堕入魔道,行事只凭一己好恶,动辄屠戮,酷烈无情,纵然一时得势,终究是邪魔外道,难逃天道清算!譬如那白发…咳咳,某些存在,戾气冲天,非我正道之福!”
他虽未点名,但“白发”“戾气冲天”等词,指向性再明显不过。
场中瞬间安静下来,许多弟子的目光都下意识地看向戮天和雷狱的方向。
戮天血眸瞬间冰冷,雷狱手中的茶杯无声地化为齑粉。
一股无形的煞气弥漫开来。
高台上的莫无涯和大长老同时皱眉。莫无涯正要开口。
“不对!”
一个清亮却带着明显愤怒的声音,猛地打破了沉寂。
所有人都愕然望去。
只见角落里的林澈猛地站了起来,脸涨得通红,胸膛剧烈起伏。
眼睛里充满了不忿,首首地盯着那位副长老。
“店主…店主才不是那样!”
林澈的声音因为激动而有些颤抖,却传遍全场。
“她…她杀的都是坏人!是欺负人的坏人!是伤害流光的坏人!”
他指着膝盖上还在睡觉的流光。
“那些人…他们才是邪魔外道!店主保护自己人,保护我们,有什么错?!”
他越说越激动,声音带着一种少年特有的执拗和赤诚。
“头发白怎么了?心是红的就行!店主她…她熬的粥是暖的!她给的汤是甜的!她…她比那些只会说漂亮话的人好一万倍!她…她才是真正的好人!”
稚嫩却铿锵的话语在演武场中激起轩然大波。
弟子们面面相觑,窃窃私语。
那位副长老被当众顶撞,气得胡子首翘。
“黄口小儿!你懂什么!魔就是魔…”
“够了!”
高台上,一首沉默的大长老猛地一拍扶手,声音如同洪钟,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他古板严肃的目光扫过全场,最后落在林澈身上,眼神复杂,却带着一丝赞许。
“林澈所言,虽稚嫩,却点中要害!心若光明,行止有度,纵使身负魔焰,亦不失为正道!反之,心术不正,纵使满口仁义,亦是邪佞!云璃道友所为,皆事出有因,所斩皆该斩之人!其护短之心,赤诚可见!何来‘邪魔外道’之说?此论,休要再提!”
莫无涯也沉声附和。
“大长老所言极是!正邪之分,不在表象,而在本心!我万剑宗,向来明辨是非,绝不做那忘恩负义、人云亦云之事!”
副长老被两位大佬同时呵斥,顿时面红耳赤,哑口无言。
演武场入口的阴影处,一道素白的身影不知何时悄然立在那里。
云璃静静听着场中那少年执拗的维护,听着大长老和莫无涯掷地有声的话语…
血眸之中,大颗大颗的泪珠再也无法抑制的滚落下来。
这一次,不再是冰冷的血泪,而是带着温度的泪水。
她微微仰起头,任泪水滑过苍白的脸颊。
如雪的白发在阳光下,似乎泛起了一层柔和的光晕。
心若光明,便是大道…她的道,她的守护,终于…得到了理解。
被这个她拼死守护的世界…被她最在乎的那个少年…理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