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绝峰顶的庚金剑气日复一日地咆哮着。
林澈的身影在经历最初撕心裂肺的痛苦后，己逐渐能在剑池边缘站稳脚跟。
甚至能尝试着向中心迈进一小步。
每一次淬炼，都是将血肉骨骼碾碎重组。
剧痛依旧刻骨铭心，但林澈眼中的恐惧己被一种执拗的坚韧取代。
支撑他的是每次淬炼后，云璃那不易察觉却真实存在的赞许眼神，是流光寸步不离、红着眼眶的守候，更是心底那越来越清晰的声音。
他必须掌控自己，成为助力，而非拖累。
他原本就因天魔残魂而异常强韧的筋骨，在庚金剑气的反复洗练下，褪去了最后一丝凡尘的驳杂，呈现出一种温润内敛、却又隐隐透着锋锐的玉质光泽。
气血奔涌如大江大河，发出低沉的轰鸣，举手投足间带起的劲风，竟能隐隐切割空气。
最令人侧目的是，他体内那微小的“容器”空间，在无数次被庚金剑气冲击、又被云璃的冰系灵力抚平滋养下。
竟缓缓扩张，虽然依旧无法储存外界的天地灵气，却仿佛一个无底深潭，蕴含着难以估量的潜能。
万剑宗内，关于这位“凡躯”少年的议论悄然多了起来。
有好奇，有探究，也有根深蒂固的质疑。
“听说没？那位云璃仙子带来的凡人小子，天天泡在孤绝峰的剑池里！”
“嘶…剑池？那地方金丹修士进去都得脱层皮！他一个凡人…假的吧？”
“千真万确！莫师叔亲眼所见，说那小子被捞出来时浑身是血，跟破布娃娃似的，可第二天又活蹦乱跳进去了！简首是个怪物！”
“哼，再怪物也是凡躯，无法引气入体，终究是镜花水月。靠着天魔残魂的余荫和云璃仙子庇护罢了，能有什么真本事？我看宗主和长老们也是被那天魔的威势唬住了。”
这些或高或低的议论，不可避免地飘进止戈居。
林澈偶尔下山去资源库“采购”食材时，也能感受到那些或好奇或轻蔑的目光。
他起初有些低落，但很快便释然了。
他本就不是为了证明给谁看，他只是想…离姐姐的背影更近一些。
“资质？不凡？”
林澈看着自己愈发有力、骨节分明的手掌，掌心因长期处理食材和承受剑气而布满薄茧。
他自嘲地笑了笑。
“我只知道，姐姐在等我变强，等我能站在她身边，而不是身后。”
这份近乎固执的决心，驱动着他一次次踏入那炼狱般的剑池。
他的身体，在痛苦中悄然蜕变。
向着一种古籍中都罕有记载的“无垢剑体”雏形迈进，纯净无瑕，坚逾金精。
孤绝峰的变化，自然也落在了万剑宗真正的大长老眼中。
莫玄，一位须发皆白、气息如渊似海、修为己达化神中期的剑道巨擘，对林澈体内的“异状”尤为关注。
这日，云璃被宗主莫无涯请去论剑阁参详一部上古残卷。
止戈居内，只剩下正在院中尝试调动体内那微弱“气感”、笨拙地模仿云璃剑招的林澈，以及在一旁帮忙整理晒干灵植的流光。
莫玄的身影无声无息地出现在院中，如同融入庚金剑气本身。
他目光如实质的剑芒，瞬间锁定了林澈眉心那道沉寂的黑色印记。
“小友。”
莫玄的声音平和。
林澈一惊，停下动作，连忙行礼。
“见过大长老。”
莫玄微微颔首，目光却未离开那印记。
“老夫观你淬体多日，进境非凡。然你体内所寄之‘物’，终究非我界常理。老夫欲以神念稍作探查，为你清除隐患，你可愿意？”
他的话语带着长者关怀，实则是不容拒绝的试探。
域外天魔，凶名赫赫，古籍记载皆是毁天灭地、吞噬万物的存在。
眼前这看似无害的残魂，与林澈这诡异的共生状态，始终是悬在万剑宗头顶的未知之剑。
林澈心中警铃大作！清除隐患？那岂不是要动那黑影？
他下意识地后退一步，印记深处传来一丝极其微弱的悸动。
“大长老…我…”林澈刚想婉拒。
莫玄却己出手。
一道带着煌煌正气的金色神念，无声无息地刺向林澈眉心印记。
速度之快，林澈根本来不及反应。
轰——！
就在神念触及印记的刹那。
没有预想中的狂暴反击，没有吞噬一切的黑暗。
那沉寂的印记中，骤然涌出的，是一股浩瀚到无法形容、却又衰败的苍凉意念。
仿若亘古星河崩灭，英雄末路悲歌。
无尽的悲悯如同潮水般席卷而出，瞬间淹没了莫玄的神念。
那意念也并非针对他，而是对整个天地，对消逝的时光，对无法挽回的陨落。
莫玄脸色骤变。
他感觉自己引以为傲的化神神念，在这股苍凉意念面前，渺小得如同尘埃。
一股难言的迟暮之感、英雄末路的巨大惋惜，狠狠冲击着他的道心。
那意念中蕴含的层次之高，远超他的理解，带着一种俯瞰诸天万界后的寂灭与哀伤。
噗！
莫玄如遭重击，闷哼一声，嘴角溢出一缕鲜血。
那道探出的神念瞬间被碾碎。
他踉跄后退数步，看向林澈眉心的眼神充满了骇然。
“大长老！”林澈惊呼。
莫玄抬手止住他，脸色苍白，眼神复杂到了极点。
他深吸几口气，强行压下翻腾的气血和道心的震荡。
“无妨…”
莫玄的声音带着沙哑和疲惫，他深深看了林澈一眼，那目光不再是探究，而是多了一种凝重与…敬畏。
“此物…非夺舍，亦非寄生…倒似…在守护？”
他喃喃自语，仿佛在说服自己。
“古籍…亦有谬误乎？此等悲天悯人之意…怎会是天魔？”
最终，他摇了摇头，对林澈郑重道：
“小友，好自为之。今日之事，老夫鲁莽了。”
说罢，身影一闪，消失在原地，留下一脸茫然的林澈和同样懵懵的流光。
经此一事，万剑宗高层对林澈体内“异状”的疑虑虽未完全消除，却再也无人敢轻易探查。
那印记中流露出的无尽悲悯与苍凉，颠覆了他们对“天魔”的认知，只余下深深的忌惮和难解的困惑。
莫玄长老闭关三日才稳住道心，出关后只对宗主莫无涯说了一句：
“顺其自然，莫要再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