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绝峰顶,药香弥漫,冲淡了往日的庚金肃杀。
林澈躺在柔软的玉床上,脸色依旧苍白,但呼吸己平稳许多。
他身上的伤痕在万剑宗顶级灵药和云璃不惜本源的治疗下,己淡化至浅淡的银纹。
魔气反噬被云璃强行压制疏导,总算没有伤及根本。
此刻,他正沉睡着,眉宇间还带着一丝挥之不去的疲惫与悲伤。
那把名为“葬界”的断刀,被云璃用层层叠叠的冰晶符文封印,置于剑池最深处。
以最精纯的庚金剑气缓缓温养、隔绝。
它安静地躺在那里,如同死去,再无一丝波动。
流光小小的身体蜷缩在林澈枕边,裹着厚厚的灵药纱布。
金色的毛发黯淡,气息微弱,但总算再无性命之忧。
云璃每日都会为她梳理经脉,输入温和的灵力。
看着这小家伙为了澈儿几乎燃尽生命,云璃心中那点因称呼而起的微妙醋意,早己烟消云散,只剩下怜惜。
“林小友情况如何?”
丹鼎峰的老祖收回搭在林澈腕脉上的手。
“本源亏损,神魂震荡,需静养。万幸云璃仙子救治及时,根基未毁。”
老祖捋着胡须,眼中带着惊叹。
“那魔刀之力霸道绝伦,他竟能承受而未崩解,实乃异数。那把刀……”
“刀的事,暂且不提。”
莫无涯立刻打断,看了一眼静立窗边、气息比孤绝峰顶寒风更冷的云璃,压低声音。
“仙子自有决断。我等只需倾尽资源,助林小友恢复便是。”
他心有余悸,葬界出世的恐怖景象和抹杀化神的轻易,让他对那把刀,对林澈体内的存在,敬畏到了极点。
峰外,不时有流光落下。
“这是李长老托我送来的‘养魂木心’,说是对林师弟神魂有益。”
“这是灵植峰刚摘的‘九叶还阳草’,快给林师弟用上!”
“这是我们几个师兄弟凑的‘凝碧丹’,虽不是顶级,但胜在温和……”
曾受过林澈灵膳恩惠的弟子、长老,纷纷送来力所能及的补品。
没有喧哗,只有一份份心意悄然放在峰外执事弟子手中,再由其恭敬送入止戈居。
云璃对此并未拒绝。她会仔细检查每一份东西,挑选出真正有用的,融入林澈的汤药。
她看着那些蕴含善意的灵材,冰封的眼底深处,会掠过一丝极淡的涟漪。
澈儿用他的方式,赢得了这些人的关心。
她的澈儿从来不是她的累赘。
林澈醒来时,己是三日后。
阳光透过窗棂,洒在他脸上,暖洋洋的。
“姐……姐姐师父?”
他睁开眼便看到云璃坐在床边,正用沾湿的灵棉,极其轻柔地擦拭他额角的虚汗。
她穿着一身素净的青衣,侧脸在阳光下美得不真实,专注的神情带着一种他从未见过的温柔。
“嗯。”
云璃动作未停,清冷的应了一声,目光却紧紧盯着他的眼睛,仿佛要确认他是否真的清醒了。
“感觉如何?”
“我……没事了。” 林澈挣扎着想坐起,却被云璃轻轻按住。
“别动。” 她的声音不容置疑,带着一丝后怕的紧绷。
目光扫过他苍白的脸,最终落在他身上那件染着暗金色血迹、洗得发白的旧道袍上。
那是她当初随手扔给他的。
林澈顺着她的目光看去,有些窘迫地扯了扯衣角。
“衣服……脏了……”
云璃的指尖却轻轻抚过那片干涸的血迹,动作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珍视。
她抬起眼,冰蓝色眸子深深看进林澈眼底,声音低沉柔和。
“无妨。穿着。以后……姐姐再给你做新的。”
这一刻,这件沾染了血的旧袍,在她心中的分量,重逾千斤。
林澈被她看得有些不好意思,但更多的是安心。
他想起流光,急切地问:“流光呢?她……”
“她很好,在隔壁养伤。”
云璃示意他看向枕边。流光似乎感应到主人的苏醒,小脑袋微微动了动,发出细微的呼噜声,虽然虚弱,却透着安稳。
林澈长长松了口气,这才感觉浑身如同散了架般疼痛。
他看向云璃,看到她眼底的青黑和掩饰不住的疲惫,心中充满了愧疚:“姐姐师父……对不起,又让你担心了……”
云璃没有回答,只是端起旁边温着的玉碗,里面是散发着清香的灵米粥。
她舀起一勺,轻轻吹了吹,递到林澈唇边。
“吃。”
一个字,带着不容拒绝的温柔。
林澈顺从地张嘴,温热的粥滑入喉咙,暖意流遍西肢百骸。
他看着云璃近在咫尺的清冷容颜,看着她专注喂食时微微颤动的眼睫,看着她眼底深处只为他一人存在的柔和暖意……
云璃看着自己的澈儿这般模样,低下头,冰凉的额头轻轻抵在林澈的额头上,声音带着温柔。
“快点好起来,陪着姐姐。永远。一步…也不许离开。”
孤绝峰顶,阳光正好。
劫后余生的宁静,带着药香与粥的暖意,将两人一鼬温柔包裹。
那场神魔战场的惊心动魄与万古悲鸣,仿佛被隔绝在了峰外。
只有剑池深处,那把被重重封印的断刀“葬界”,在庚金剑气的轻抚下,偶尔闪过一丝暗芒。
只是云璃心中己然不像她表面那般放松。
那日古战场的场景历历在目,时刻提醒着云璃,那超越理解的悲怆与英雄迟暮的苍凉,让她无法再将其视为单纯的威胁。
一个念头在她偏执的心底滋生:沟通它!为了澈儿!
夜深人静,林澈在药物作用下沉沉睡去,呼吸微弱却平稳。
流光蜷缩在脚踏上,也陷入了恢复性的深眠。
云璃盘坐于床前,眸光落在林澈眉心的印记上。
她深吸一口气,摒弃所有杂念,将一缕带着试探与守护意念的神念,小心翼翼地探向那沉寂的黑暗。
没有预想中的狂暴反击,没有吞噬一切的冰冷。
她的神念如同沉入了一片无边无际、死寂冰冷的汪洋。
在这片意识的“深海”中,弥漫着一种难以言喻的、近乎凝固的悲戚。
那悲戚充斥了整个“空间”,如同亘古不变的背景音,诉说着星辰陨灭、战友凋零、文明倾覆的无尽哀伤。
它比莫玄大长老感受的更加浩瀚,更加深沉,更加…绝望。
仿佛一个失去了一切、背负着整个纪元哀伤的孤魂,在永恒的黑暗中无声恸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