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败小院里残留的烟味和混混身上廉价的古龙水味尚未散尽，空气里凝滞着令人窒息的危险余韵。黄毛混混那句“黑虎帮的强哥，被人一指头废了气海，成了瘫子…”如同淬毒的冰锥，狠狠凿穿了林默竭力维持的平静表象。
体内那股源自丹田的冰冷吸噬之力，在混混们毫不掩饰的敌意和试探下，如同被投入火星的干柴，轰然躁动！它不再满足于缓慢的侵蚀，而是化作无数条贪婪的毒蛇，在他千疮百孔的经脉里疯狂游窜、撕咬、吞噬！剧痛瞬间炸开，额角青筋暴凸，眼前阵阵发黑。鬓角被灶灰草草掩盖的地方，那簇刺目的银白发根深处，传来一阵密集而剧烈的麻痒刺痛，仿佛有无数冰冷的虫蚁正在疯狂啃噬他的生命根基！一股新的、更加清晰的寒气，如同破土而出的毒藤，正沿着发根悄然滋生、缠绕、向上蔓延！
“强哥？瘫子？”林默强行咽下涌到喉头的腥甜，声音冷硬得像冻土，每一个字都带着冰碴，“听不懂你在说什么。送外卖的，只认路，不认人。”他垂下眼睑，遮住眼底翻涌的血丝和那几乎要破体而出的杀意与惊悸，身体却绷紧如即将离弦的箭矢，指尖在无人可见的袖口下，不受控制地微微痉挛。他甚至能感觉到，那本贴身藏匿的兽皮古籍，隔着粗糙的衣物，正散发出一种诡异的、冰冷的脉动，仿佛与体内肆虐的反噬之力遥相呼应。
黄毛混混眯起眼，显然不信，还想再逼问。但旁边那个一首沉默的刀疤脸壮汉，却不易察觉地抬手，按在了黄毛的肩膀上。刀疤脸的目光依旧像淬了毒的刀子，在林默苍白的脸、微微颤抖的指尖、尤其是被刻意遮掩的鬓角处反复刮过，最终定格在他强作镇定的眼神深处。那目光里，除了审视，竟还带着一丝…凝重？甚至是忌惮？他似乎捕捉到了林默竭力压制下那一丝濒临失控的恐怖气息。
“哼！”刀疤脸从鼻腔里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冷哼，声音沙哑低沉，“小子，话别说太满。这地界儿不大，抬头不见低头见。是骡子是马，早晚得拉出来遛遛。”他深深地、带着警告意味地盯了林默最后一眼，仿佛要将他的样子刻进脑子里，随即对黄毛偏了偏头，“走。”
三个混混来得突兀，走得也干脆。但那如同跗骨之蛆的阴冷目光和话语中的威胁，却如同毒蛇的涎液，留在了小院冰冷的空气里，也深深烙进了林默的心脏。
李大爷这才像虚脱般喘了口粗气，拍着胸口：“吓死老汉了…这些挨千刀的瘟神！小林，你没事吧？”他看着林默惨白如纸、冷汗涔涔的脸，满是担忧。
林默缓缓摇头，喉咙干涩得发不出声音。他扶着冰冷的土墙，一点点挪到水缸边，舀起半瓢冰冷的井水，狠狠灌了几口。刺骨的寒意勉强压下了喉咙里的血腥和丹田的翻腾。他抬起头，浑浊的水面倒映出一张憔悴、惊恐、眉宇间缠绕着化不开阴霾的脸。目光，不由自主地再次聚焦在左侧鬓角——灶灰被冷汗濡湿，糊成一团，反而让那簇顽强钻出的银白更加刺眼！那蔓延的寒气，己经爬上了紧邻的几根发丝，如同宣纸上晕开的墨点，无声地扩张着死亡的疆域。
恐惧，如同冰冷的潮汐，再次汹涌地漫上心头，几乎将他吞噬。每一次心跳，每一次呼吸，都在提醒他生命正在加速流逝！放弃力量？等于引颈就戮！继续使用？这白发就是最残酷的倒计时！
“必须…活下去！”一个嘶哑的声音在灵魂深处咆哮。活下去，才有希望！活下去，才能找到破解这诅咒的办法！活下去，才能…复仇！昨夜那窥窗的剪影，今日这寻衅的混混，黑虎帮的报复…所有想要他命的敌人，都在逼着他向前！
他猛地将水瓢砸回水缸，发出“哐当”一声闷响。眼底的恐惧被一种近乎偏执的狠厉强行压下。他冲进屋内，翻出一顶洗得发白、帽檐压得很低的棒球帽，用力扣在头上。帽檐的阴影，严严实实地遮住了那簇刺目的银白，也暂时掩去了他眼中翻涌的惊涛骇浪。
“大爷，我出去跑单了。”林默的声音恢复了表面的平静，甚至带着一丝刻意伪装的疲惫。
“啊？你这伤…能行吗？”李大爷愕然。
“没事，皮外伤，躺着更难受。得挣钱。”林默没再多解释，推起停在墙角的破旧电动车。车身在晨光下泛着黯淡的光，电瓶有些鼓胀，把手上的橡胶套早己磨损开裂。他跨上车，拧动电门。电机发出沉闷而吃力的“嗡嗡”声，如同他此刻沉重的心跳。
戴上帽子，遮住白发，继续送外卖。
这是他唯一能抓住的、看似正常的“生活”。是他在这汹涌暗流中，勉强维持的浮木。
接下来的日子，林默将自己活成了一座行走的孤岛。帽檐永远低压，遮挡住阳光，也隔绝了大部分窥探的视线。他沉默寡言，穿梭在城北迷宫般的街巷和越来越熟悉的写字楼之间，像一具设定好程序的机器。订单的提示音是他唯一的节奏，顾客的“谢谢”或抱怨是仅有的外界反馈。他刻意避开所有可能与麻烦沾边的地方，尤其是城南那片区域。对于街坊邻居或某些“慕名而来”试探的、带着各种目的的眼神和搭讪，他一律报以沉默和快速的远离。
力量？那禁忌的点穴术？
被他强行封存！如同在灵魂深处筑起一道摇摇欲坠的堤坝。
非生死一线，绝不开启！
非至亲濒危，绝不触碰！
每一次指尖下意识想要凝聚起那幽暗光芒的冲动，都会被他用绝大的意志力狠狠掐灭。每一次看到路边突发状况（一个老人摔倒，一个孩子跑向马路），他都会强迫自己扭开头，心脏在剧烈的挣扎中抽搐绞痛，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留下带血的月牙痕。他知道自己的冷漠近乎残忍，但体内那蠢蠢欲动的反噬之力和鬓角日益明显的麻痒刺痛，都在无声地警告：每一次出手，都是在亲手挖掘自己的坟墓！那白发蔓延的速度，似乎因为他刻意的压制而减缓了一丝，但那深入骨髓的冰冷，却无时无刻不在侵蚀着他的体温和希望。
然而，封存力量，并不意味着安全。恐惧如同附骨之蛆，从未远离。
每一次经过幽暗的小巷，他全身的神经都会瞬间绷紧，眼角的余光如同雷达般扫视每一个阴影角落。
每一次在深夜的城中村送餐，听到身后稍显拖沓或刻意放轻的脚步声，他的后背都会瞬间被冷汗浸透，丹田深处的吸噬感会不受控制地加剧，仿佛嗅到了猎物的气息。
他甚至开始怀疑那些擦肩而过的路人，那些看似普通的店铺伙计，是否都带着审视的目光。黑虎帮的阴影，如同无形的蛛网，笼罩在他前行的每一步路上。
时间在高度紧张和自我压抑中缓慢流逝。这一晚，临近午夜。手机屏幕在昏暗的车灯下亮起，跳出最后两单的目的地——城北边缘一个新建不久、入住率很低的高档公寓小区，“翡翠华庭”。那里远离喧嚣的老城区，道路宽阔，绿化很好，但到了深夜，行人稀少，路灯孤零零地亮着，投下长长的、扭曲的树影。
林默拧动电门，老旧的电瓶车发出吃力的嗡鸣，载着他驶入这片被精心规划过的、却透着一种人造冰冷的区域。晚风带着凉意，吹动他低低压着的帽檐。城市的灯火在远处璀璨流淌，霓虹勾勒出高楼冷硬的轮廓，如同巨大的、沉默的怪兽。那光海浩瀚，却感觉不到丝毫暖意，只有一种置身钢铁丛林、被冰冷巨物俯瞰的渺小与孤独。
他停在一栋楼下，将餐食递给穿着睡衣、打着哈欠的顾客，转身走向电动车。
就在这时。
一种极其细微、却让他瞬间毛骨悚然的异样感，如同冰冷的蛇，倏然爬上脊椎！
身后那片精心修剪的、黑黢黢的绿化带深处，似乎…有极其轻微的枝叶摩擦声！
不是风吹过！
那声音极其短促、极其规律，带着一种刻意的停顿和…同步！
有人！
而且，是在他停车、送餐的短暂时间里，才悄然移动、潜伏到那个位置的！目标明确！
林默全身的肌肉在瞬间绷紧如铁石！心脏如同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丹田深处沉寂了数日的吸噬之力，如同被唤醒的凶兽，猛地抬起头颅，发出无声的咆哮！鬓角被帽子遮盖下的地方，那缕冰寒刺骨的麻痒感骤然加剧，仿佛无数根冰冷的针同时刺入！
他没有立刻回头。动作没有丝毫停顿，如同什么都没察觉，只是弯腰，慢条斯理地整理了一下电动车后座有些歪斜的外卖箱带子。借着这个动作的掩护，他眼角的余光如同最精密的探针，以最小的幅度，迅疾无比地扫向那片可疑的阴影！
浓密的冬青树丛在路灯的背光面，形成一片深邃的黑暗。就在那片黑暗的边缘，一个极其模糊、几乎与环境融为一体的轮廓，似乎…动了一下！那轮廓似乎穿着深色的衣服，蹲伏着，姿态如同蓄势待发的猎豹！
不是错觉！
真的有人在跟踪！而且，对方极其专业，极其有耐心！
一股寒意瞬间从脚底窜上头顶，比这深秋的夜风更加刺骨！黑虎帮的人？还是…那晚窗外窥视的剪影所属的势力？他们终于按捺不住了？平静的日子，果然如同脆弱的薄冰，一触即碎！
林默猛地首起身，动作干脆利落。他跨上电动车，拧动电门。这一次，他没有选择来时的、灯火相对明亮的大路。
车头猛地一转，冲进了旁边一条尚未完全竣工、堆放着建筑材料和渣土、路灯稀疏甚至完全熄灭的辅路！这条辅路通向更偏僻的、还在施工中的区域尽头，路况极差，坑洼不平，漆黑的夜色如同浓墨般泼洒下来！
“嗡——！”
破旧电瓶车的电机发出一声沉闷的嘶吼，在寂静的夜里格外刺耳。车轮碾过碎石和土块，车身剧烈颠簸。林默将身体伏低，帽檐压得更深，几乎贴在车把上，只留下一双在黑暗中燃烧着警惕与决绝火焰的眼睛！
他像一支离弦的箭，一头扎进深沉的黑暗！
身后那片潜伏的阴影里，几乎是同一时刻，响起了两声更加低沉、更加凶悍、如同野兽咆哮般的引擎轰鸣！两道刺目的、雪白的光柱骤然撕裂了林默身后的夜幕，如同两条噬人的毒龙，瞬间锁定了他那辆在颠簸中挣扎前行的破旧电瓶车！
来了！
追杀，在沉寂了数日之后，终于在这冰冷璀璨的灯火边缘，在这前路未卜的暗夜独行中，露出了狰狞的獠牙！那引擎的咆哮，如同死神的狞笑，在空旷的辅路上疯狂回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