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风裹挟着咸湿的气息掠过青瓦屋檐,医馆门前的铜铃被推得叮当作响。玱玹踏进门槛时,药香与海腥味交织的古怪气味扑面而来,却莫名让他心跳陡然加快。
“客官看什么病呀?”素白布帘后探出一张笑脸,小夭绾着简便的发髻,眉梢眼角皆染着医者惯有的温和。她佯装轻松地打量来人,指尖却无意识地捻着袖口。玱玹喉头微哽,望着那张不认识却刻意疏离的面容,轻声唤道:“小夭。”
“客官你说什么,我这里是医馆,可没有妖。”小夭飞快垂下眼睑,转身从药柜抽出几卷竹简,“若是寻常风寒,按这个方子抓药便是。”她背对着他,却不知身后人早己将她的细微颤抖尽收眼底。自从知她离开那日起,玱玹便如坠迷雾。他遣出的追查暗卫皆在涂山家的反追踪术中屡屡折返,甚至有人在山林间被幻术困了整整三日。首至那纸和离书跨越山海送至他案前,墨迹未干的宣纸上,她的落款笔锋凌厉如刀,割得他掌心渗血。
“爷爷说你有做任何选择的权利,我们都是你的底气!”玱玹终于忍不住开口,嗓音沙哑如砂纸磨过,“可你为何不告诉我,便一声不响的走了?”小夭握竹简的手猛地收紧,药草碎屑簌簌落进袖袋。
“客官说什么,我听不懂,客官是认错人了吧!”小夭回身微笑着对玱玹说道。
“小夭,我认错你一次,又怎会认错第二次。”玱玹难过地看着小夭说道。“你离开虽然不和我道别,我虽然生气但是安心,我知道涂山家狐狸会保护你。可是知道你和离后一个人离开,连左耳苗圃你都不要他们跟着,我担心的夜不能寐,食不知味。我生怕,生怕你像那三百年一样,受那么多难吃那么多苦,而我,我们却不知道。所以我只能如此,小夭”。玱玹痛苦地说道。
医馆外忽有孩童嬉闹声传来,惊飞了檐下栖息的鸥鸟。玱玹望着她鬓角新生的银丝,那是他从未见过的苍老痕迹。他忽然明白,小夭的“和离”不是抽身而退,而是将自己活成了另一场漫长的囚禁。
“至少让我知道,你过得好不好。”他向前半步。“玱玹,我过得比谁都好。”她指尖微颤。
“你回你的朝堂,我守我的药炉。”他身后药柜上放着几副未写完的药房。墨迹晕染,被他目光扫过时,小夭慌忙扯下草纸揉作一团。玱玹的眼中闪过一丝痛楚,他深知小夭的倔强,却也担心她是否真的如她所说那般过得好。小夭努力压抑着内心的情感波动,表面上却依旧装得若无其事。
“好,但是我好不容易出朝堂,让我也感受一下我治下的天下如今过得怎么样吧。”铜铃再次作响时,玱玹的身影己湮没在街巷尽头。小夭倚着药柜缓缓滑落,掌心攥着的竹简早己被汗浸透。她仰头望向屋顶透进的日光。
夜幕降临时,玱玹坐在渔村渡口的礁石上,望着远处医馆窗棂透出的暖黄灯火。暗卫从阴影中现身,呈上小夭在渔村近来所有动态:“王上,方才那位姑娘……”
“退下。”他打断禀报。
玱玹一遍又一遍地翻看着这竹简,海潮涌来,打湿了他绣着九蟒纹的袍角,他却浑然不觉。
三日后,玱玹仍滞留渔村。他遣人送来锦匣,内里是清水镇旧宅的钥匙与几封信。小夭接过时,指尖触到他留下的体温,信纸上龙涎香的气息与她药炉中的沉香纠缠。匣底一个龙环玉佩,玱玹说以后这个玉佩可到任何一家钱庄取钱。
当夜,小夭在药炉前怔坐至天明。炉火映红了她眼底的泪,药草在沸水中翻腾,她拆开一封封信笺,有外爷的,父王的,阿念的。
晨光初绽时,医馆门前的铜铃又响。玱玹踏进药香氤氲的屋子,却见小夭正将玉簪别入发髻。她转身轻笑,眼底再不见疏离:“客官今日可要抓药?”他喉间千言万语皆化作一叹,伸手欲触碰她鬓角的银丝,却被她轻巧错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