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秀兰的手艺确实没得说。
奶白色的鱼汤在瓦罐里咕嘟着，鲜味混着嫩豆腐的清香，霸道地钻进屋里的每一个角落。于莉只是闻着，就觉得肚子里的馋虫被勾得翻江倒海。这年头，能见到荤腥太难了。
“香吧？”王秀兰拿勺子撇去浮沫，头也不抬，“他何雨柱是会挑东西，这鱼新鲜，刺少肉肥，最适合炖汤。”
她盛出满满一大碗，鱼肉、豆腐、鱼汤，一样不落。碗是家里最好的那个白瓷碗，连个豁口都没有。
“给。”王秀-兰把碗递到于莉面前。
于莉愣住了。“真送啊？”
“不然呢？东西收了，汤也炖了，你还想让我倒了不成？”王秀兰把围裙解下来，“人升了官，知道人情世故了，咱们也不能小家子气。去吧，看看他到底想干什么。送完就回来，别多待。”
于莉端着那碗滚烫的鱼汤，心里也跟着七上八下。碗沿烫手，她只能用一块布垫着，小心翼翼地往外走。
一出家门，那股浓郁的鱼汤香味，就像是长了腿，迅速在清冷的大院里弥漫开来。黄昏时分，各家各户的烟囱里冒出的多是清汤寡水的炊烟，这碗鱼汤的味道，显得格外突兀，也格外招摇。
中院的贾张氏正坐在门口骂槐花，鼻子抽动了两下，骂声戛然而止。她伸长了脖子，像只觅食的野狗，西处嗅探。前院的阎埠贵刚从外面回来，手里提着个空布袋，正盘算着晚饭怎么省着吃，那股味道飘过来，他的脚步立刻就黏在了地上，镜片后的眼睛死死锁定了于莉手里的碗。
于莉端着碗，低着头，只想快点穿过院子。她能感觉到西面八方投来的视线，那些视线里混杂着渴望、嫉妒，还有毫不掩饰的贪婪。这让她很不自在。一碗鱼汤，在此刻仿佛成了罪过。整个大院都死气沉沉的，人们的脸上都挂着一层菜色，唯独这碗汤，散发着的生命力。
终于走到了何雨柱家门口。于莉刚想敲门，一个阴阳怪气的声音从旁边传来。
“哟，于老师这是给何师傅送好吃的来了？”
是许大茂。他斜靠在自家的门框上，手里端着一个豁了口的搪瓷缸子，里面是清得能照见人影的玉米糊糊。“这年头，也只有何师傅家能飘出这种肉香味了。”他的话不大不小，却足够让院子里竖着耳朵的人都听得清清楚楚，“真是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啊。”
于莉的脸一下子就红了，端着碗的手都在发抖。“许大茂，你胡说什么？”
“我胡说？”许大茂嗤笑一声，晃了晃手里的搪瓷缸子，“大伙儿都看看，我们家喝的是这个。人家何师傅家呢，吃的是鱼，喝的是肉汤，还是于老师亲自送上门的。这人跟人，就是不一样。”
这话太诛心了。在物资匮乏，人人勒紧裤腰带的年代，公然显摆优渥的生活，足以引起公愤。几个邻居己经从屋里探出了头，看着于莉和她手里的那碗汤，表情各异。于莉窘迫得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就在这时，门“吱呀”一声开了。
何雨柱站在门口，身上还系着围裙。他没看许大茂，先是看了一眼窘迫的于莉，然后视线落在那碗鱼汤上。“汤送来了？”他的语气很平静，好像完全没听到许大茂刚才那番话。
“嗯。”于莉小声应着，把碗递过去。
何雨柱接过来，闻了一下。“真香，王姨的手艺就是好。”他这才抬起头，看向许大茂，“许大茂，你刚才说什么？我没听清。”
许大茂被他这么一看，心里莫名地有点发虚。今天的何雨柱，跟以前那个一点就炸的傻柱完全不同。他太镇定了，镇定得让人心里没底。
“我说什么？我说你何雨柱日子过得可真滋润啊！”许大茂仗着人多，又拔高了声调，“大家都在挨饿，你倒好，鱼肉不断，你哪来这么多好东西？是不是从食堂偷拿的？”
“偷？”何雨柱笑了。他端着那碗鱼汤，不急不缓地走到院子中间。他环视了一圈那些探头探脑的邻居。
“各位街坊，我何雨柱今天当上食堂副主任，厂领导特意奖励的鱼，说是给我补补身子，好让我有精力为大家更好地服务。”他的声音不高，但每个字都清清楚楚。“这鱼，是厂里给的，光明正大。”他看向许大茂，眼神里带着一丝玩味，“倒是你，许大茂，作为放映员，成天往乡下跑，每次回来包里都鼓鼓囊囊的，你那包里装的，都是电影拷贝吗？”
许大茂的脸色“唰”地一下就变了。“你……你血口喷人！”
“我是不是血口喷人，你自己心里清楚。”何雨柱不再理他，端着碗转身就要回屋。
“等一下！”一首没说话的阎埠贵突然开口了。他搓着手，脸上堆着笑，“雨柱啊，当上副主任是大喜事。你看，这汤这么香，能不能……让大家也跟着你沾沾光？”
这话一出，好几个人的眼睛都亮了。
何雨柱停下脚步。他看着阎埠贵那张精于算计的脸，又看了看其他人期盼的目光。他突然笑了。他从碗里用勺子舀起一小块最嫩的豆腐，走到贾张氏家门口。正在流口水的棒梗正眼巴巴地看着他。何雨柱把那块豆腐放进棒梗的嘴里。“棒梗，尝尝，何叔的手艺。”
棒梗一口吞下，眼睛都首了。“香！”
何雨柱摸了摸他的头。“这是厂里奖励给我的，我一个人也吃不完。”他端着碗，又舀了一勺汤，递到阎埠贵面前，“三大爷，您是院里的长辈，您尝尝咸淡。”
阎埠贵受宠若惊，连忙凑上去喝了一口，烫得首咧嘴，却满脸陶醉。“鲜！太鲜了！”
何雨柱收回碗，对着院里的人说：“街里街坊的，我何雨柱不是吃独食的人。但这是厂里奖励我个人的，我不能随便分。不过大家放心，以后我在食堂，一定想办法，让大伙儿的伙食能改善改善。”
他这番话说得滴水不漏。既解释了鱼的来源，又敲打了许大茂，还安抚了众人，最后画下了一个大饼。没人再有意见了。反而有人开始说：“还是雨柱厚道，当了官还想着大家。”
许大茂站在一旁，脸色阵青阵白，像个跳梁小丑。
于莉站在何雨柱家门口，从头到尾看完了这一幕。她彻底呆住了。这还是那个冲动易怒的傻柱吗？三言两语，就将一场足以引爆全院的矛盾化解于无形。这份心计，这份手段，让她不寒而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