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刺骨的污水浸泡着伤口,剧毒带来的麻木感如同跗骨之蛆,正快速蚕食着残存的意识和知觉。每一次试图呼吸,都牵扯着断裂肋骨和破碎内脏的剧痛,血腥味混合着浓烈的腐臭,首冲脑门。陆九章感觉自己的灵魂仿佛正从这具千疮百孔的躯壳里一点点抽离,视野边缘的黑暗如同滴入清水的墨汁,迅速蔓延。
秦墨在他怀中,气息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星瞳反噬加上空间乱流的冲击,让她彻底失去了意识,身体冰凉。
“不能…死…”陆九章仅存的意志如同烧红的铁钉,死死钉在识海深处。他所有的力气都用来守住胸口那枚幽冥印信最后一丝微弱的温凉。这枚融合了阴山将军令与两块归藏残片的印信,此刻是他和秦墨生命唯一的锚点。
老妇人惊恐的尖叫引来了骚动。附近几间歪斜的棚屋里,亮起了昏黄的灯火,几扇破败的窗户后面,隐约有人影晃动,带着警惕、恐惧和麻木的窥探目光。没有人上前,在这片被遗忘的角落,混乱和死亡是常态,自保是本能。
陆九章咬破舌尖,剧痛带来一丝短暂的清明。他必须离开这臭水沟!污水浸泡会加速毒素蔓延,秦墨的身体撑不了多久!
他用尽残存的力气,左臂(九首鸟印记灼热处尚有一丝力量)死死箍住秦墨,右手五指深深抠进沟渠边缘湿滑粘腻的淤泥里,一点一点,拖着沉重的身体向上挪动。每一次发力,腰侧被匕首划开的伤口就涌出更多黑血,麻木感顺着脊椎向上爬升。他像一条濒死的鱼,在污泥中艰难挣扎。
终于,他半个身子拖出了水沟,仰面躺在冰冷肮脏的地面上,大口喘息,每一次吸气都伴随着肺部的撕裂感和喉咙里翻涌的血腥。秦墨被他护在身侧,脸色灰败。
“嗬…嗬…”陆九章喘息着,视线模糊地扫过周围。低矮拥挤的棚屋,堆积如山的垃圾,晾晒在竹竿上破旧的衣物…这是一个巨大的、迷宫般的贫民窟,散发着绝望和腐朽的气息。远处都市的霓虹光芒在这里只剩下模糊的光晕,映照出扭曲怪诞的剪影。
就在这时!
一股极其微弱、却异常清晰的能量波动,如同投入死水潭的石子,猛地触动了陆九章濒临熄灭的九幽之眼!
波动来自…斜对面一间最破败的棚屋!
那棚屋比周围的更加低矮倾斜,墙壁是用废弃的油毡、破木板和锈蚀的铁皮胡乱拼凑而成,屋顶塌陷了一半。唯一透出光亮的,是门口挂着的一盏极其古旧、蒙着厚厚油污的…**青铜风灯**!灯芯燃烧着豆大的昏黄光芒,灯身上隐约可见模糊的兽面纹饰,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古意。
波动,正是从那盏青铜风灯内散发出来的!极其微弱,带着一种…**安抚**和**引导**的意味?仿佛黑暗中的一点萤火,虽然渺小,却固执地亮着,指向那扇紧闭的、仿佛随时会散架的破木门。
是陷阱?还是…一线生机?
陆九章的心脏猛地一跳。在这充斥着绝望和麻木的贫民窟深处,一盏如此古意盎然的青铜灯,本身就透着诡异!但此刻,他和秦墨己无路可走!
他强撑着最后一丝力气,试图抱起秦墨向那间棚屋挪动。
突然!
一阵极其轻微、却异常迅捷的脚步声,如同狸猫踏过屋脊,从远处快速接近!方向正是他们坠落的这片区域!脚步声不止一个!轻盈、迅捷、带着一种训练有素的节奏感!
傩教的人!这么快就找来了?!
陆九章瞳孔骤缩!体内残存的力量瞬间绷紧,如同拉满的弓弦,却又因为重伤和剧毒而显得摇摇欲坠。他艰难地侧过身,将秦墨挡在身后,沾满污泥和血污的右手,下意识地摸向腰间——那里空空如也,连那把淬毒的匕首都在空间乱流中遗失了。
脚步声在距离他们十几米外的一处垃圾堆后停了下来,似乎在进行短暂的观察和确认。冰冷的杀机如同无形的蛛网,悄然笼罩过来。
死寂。只有远处棚户区隐约传来的婴啼和争吵声,以及陆九章自己粗重艰难的喘息。
“发现目标…一男一女,重伤…目标一昏迷…目标二尚有微弱抵抗意识…”一个极其低微、如同电子合成般冰冷的声音响起,用的是某种加密通讯的耳语。
“确认位置。‘千面’大人有令,目标二(陆九章)体内残存归藏能量波动是最高优先级捕获目标,目标一(秦墨)可清除。动手,速战速决。”另一个同样冰冷的声音回应。
哗啦!
垃圾堆后,两道穿着与之前后巷杀手类似黑色紧身衣、脸上戴着简化傩面鬼首面具的身影,如同幽灵般无声地闪出!他们手中不再是消音手枪,而是两把闪烁着幽蓝寒光的特制合金短刃,刃口显然淬有比“尸傀腐心散”更猛烈的剧毒!动作迅捷如电,一左一右,首扑陆九章和地上的秦墨!配合默契,封死了陆九章任何可能的抵抗角度!
快!太快了!比后巷那三个更强!显然是傩教真正的精锐“清道夫”!
陆九章眼中闪过一丝绝望的疯狂!他猛地吸气,不顾一切地试图催动胸口那枚黯淡的幽冥印信,哪怕引爆最后一点力量同归于尽!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咳…咳咳…大半夜的,让不让人睡觉了?”一个苍老、沙哑、带着浓重痰音和不满的声音,突兀地从斜对面那间破败棚屋里响起。
吱呀——
那扇仿佛一碰就碎的破木门,被从里面缓缓拉开了一道缝隙。
一只枯瘦如柴、布满老年斑的手伸了出来,手里端着一杆…**老旧的黄铜旱烟锅**!烟锅的锅头硕大,造型古朴,像是某种兽首,烟嘴是暗红色的玛瑙。烟锅里,一点暗红的火星明明灭灭。
随着门缝拉开,一股浓烈的、混杂着劣质烟草、草药和某种难以形容的陈旧气息扑面而来。
那两名扑到半途的黑衣杀手,动作竟然诡异地停滞了一瞬!如同高速奔跑的猎豹撞上了一堵无形的墙!他们面具下的眼神闪过一丝惊疑不定,死死盯住那只拿着烟锅的手和门缝后的黑暗。
“吵吵嚷嚷的,还让不让人活了?”苍老的声音继续抱怨着,带着浓重的市井腔调。门缝又开大了一点,露出一个佝偻的身影轮廓。那人似乎很矮小,穿着一件洗得发白、打满补丁的旧棉袄,头上扣着一顶同样破旧的狗皮帽子,帽檐压得很低,看不清面容。只有那杆黄铜烟锅,在昏黄的青铜风灯光线下,反射着幽幽的光。
“老头,少管闲事!滚回去!”左侧一名杀手压低声音,语气冰冷带着威胁,手中的淬毒短刃微微扬起。
“闲事?”门后的老者似乎嗤笑了一声,慢悠悠地吸了一口烟锅。暗红的火星猛地一亮,随即喷出一股浓郁的、带着奇异草药味的白烟。那烟雾并不散开,反而如同有生命般,丝丝缕缕地飘向两名杀手的方向。
“老头子我在这儿住了几十年,这片地界儿,晚上过了子时,就是我的‘清净’时间。”老者的声音陡然转冷,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谁坏了规矩,扰了我这口烟…就得留下点东西!”
话音落下的瞬间!
那飘向杀手的奇异烟雾猛地加速!如同活物般,瞬间缠绕上两名杀手的脚踝!
“呃!”两名杀手身体猛地一僵!仿佛被无形的锁链捆住!他们骇然发现,自己引以为傲的速度和力量,在这诡异的烟雾缠绕下,竟然如同陷入泥沼,变得迟滞无比!更可怕的是,一股冰冷刺骨、仿佛能冻结灵魂的寒意,正顺着烟雾疯狂地侵入他们的身体!
“什么鬼东西?!”右侧杀手惊怒交加,试图挥刀斩断烟雾!然而刀刃挥过,烟雾只是微微荡漾,丝毫无损!
“点子扎手!撤!”左侧杀手当机立断,猛地咬破舌尖,喷出一口血雾,身上黑光一闪,似乎动用了某种秘术,强行挣脱了部分烟雾的束缚,转身就想后退!
“扰了我的清净,还想走?”门后的老者冷哼一声,手中的黄铜烟锅轻轻一磕门槛!
铛!
一声清脆悠扬、如同古刹钟鸣的金铁交击之声响起!
声音不大,却蕴含着一种奇特的穿透力,瞬间扩散开来!
噗!噗!
两名正欲后退的杀手如遭重锤!身体剧烈一震!面具下的眼睛瞬间充血!他们闷哼一声,嘴角溢出黑血,动作彻底停滞,如同两尊僵硬的雕像!
缠绕在他们脚踝的烟雾猛地收紧,如同贪婪的毒蛇,瞬间钻入他们的口鼻!
两名杀手连惨叫都未能发出,身体如同被抽干了所有水分和生命力的枯木,迅速干瘪下去,皮肤变得灰败开裂,眼珠凸出,充满了极致的恐惧和痛苦!短短数息,就化作了两具覆盖着诡异白霜的干尸,“噗通”两声栽倒在地,摔得西分五裂!
死寂!
棚屋门口,那昏黄的青铜风灯依旧摇曳。门缝后的佝偻身影,慢条斯理地又吸了一口烟锅,喷出的烟雾在寒冷的空气中缓缓消散。
破败的贫民窟小巷,只剩下陆九章粗重的喘息声,以及那两堆散发着死亡寒气的干尸碎块。
陆九章浑身冰凉,不是因为污水和毒素,而是因为眼前这超越常理、诡异绝伦的一幕!这看似风烛残年的拾荒老头,谈笑间,竟让两名傩教精锐杀手化作了齑粉!那杆烟锅,那盏风灯,还有那诡异的烟雾…这绝非寻常!
门缝又开大了一些。那佝偻的身影拄着烟锅,颤巍巍地走了出来。狗皮帽子下,露出一张布满深刻皱纹、如同风干橘子皮般的苍老脸庞。眼窝深陷,浑浊的眼珠却异常平静,仿佛刚才只是拍死了两只苍蝇。他的目光,越过地上的干尸碎块,落在了浑身浴血、气息奄奄的陆九章身上,最后,定格在他胸口那被污泥和血污半掩着的、微微透出一点温润幽光的幽冥印信轮廓上。
老者的眼神,古井无波,却仿佛穿透了皮肉,看到了那枚印信的本质。
“啧…好重的伤…好浓的‘归墟’味儿…”老者咂咂嘴,声音沙哑,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复杂情绪,像是感叹,又像是…**怀念**?
他拄着烟锅,一步一顿地走到陆九章面前,浑浊的眼睛俯视着他,如同在看一件…**年代久远的旧物**。
“小子,”他吐出一口带着奇异草药味的烟圈,慢悠悠地问道,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陆九章几乎涣散的意识里:
“你怀里这女娃娃…还有你自己…想活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