呜咽的风声如同亡魂的低泣,在铅灰色低垂的天幕下盘旋,卷起枯黄的草屑和细碎的沙尘。脚下是贫瘠、板结的硬土,零星点缀着顽强的低矮荆棘和嶙峋怪石。空气里弥漫着浓重的腐朽和死寂气息,吸入肺腑,带着一种冰凉的窒息感。这就是“归墟边角”,一片被世界遗忘、生机断绝的荒芜之地。
陆九章、秦墨、烟锅爷三人深一脚浅一脚地跋涉着。虽然伤势被那神奇的息壤玉液强行稳定、修复了大半,但身体的虚弱感依旧存在,尤其是灵魂深处那道冰冷的“归藏血契”烙印,如同无形的枷锁,时刻提醒着他们那破庙中存在的恐怖与禁忌。
烟锅爷走在最前面,佝偻的身影在荒凉的风中显得更加单薄。他手中紧紧攥着那断成两截的黄铜烟锅,布满皱纹的脸紧绷着,浑浊的眼睛警惕地扫视着西周。失去了烟锅和风灯,这位神秘老者的气息明显萎靡了许多,那份市井油滑的伪装彻底褪去,只剩下深沉的疲惫和一种源自骨子里的、对这片死地的忌惮。
“老头…烟锅爷,我们往哪走?”秦墨扶着陆九章的手臂,星瞳虽己稳定,但依旧带着一丝苍白,低声问道。她的声音在空旷的荒原上显得有些微弱。
烟锅爷脚步未停,头也不回,沙哑的声音被风吹得有些破碎:“不知道…但绝不能回头!离那座庙…越远越好!”他顿了顿,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归墟边角…无边无际,没有方向…只能…碰运气!”
陆九章沉默地走着。胸口的幽冥印信传来微弱却持续的悸动,仿佛在回应着这片死寂大地的某种脉动。他能清晰地感觉到体内那股初步融合的力量——幽冥的秩序、归藏的厚重、阴山战魂的煞气——在缓慢地沉淀、稳固。虽然距离真正掌控还很遥远,但至少不再是随时会爆炸的火药桶。这力量如同沉睡的凶兽,蛰伏在印信深处,给了他一丝在绝境中挣扎的底气。他看向烟锅爷的背影,心中疑窦丛生。这老头对“归墟边角”、“归藏血契”的认知远超常人,他到底是什么来历?为何会隐居在贫民窟?又为何拼死救下自己和秦墨?
没有答案。只有呼啸的寒风和脚下无尽的荒凉。
时间在死寂中流逝。铅灰色的天空看不出时辰,只有那压抑的云层仿佛亘古不变。三人不知走了多久,翻过一道低矮的土坡,眼前的景象让他们的脚步不由自主地停了下来。
前方,不再是单调的荒丘。在一片相对平坦的洼地中,竟然…出现了一个村落!
那村落极其破败。低矮的土坯房大多己经坍塌,只剩下断壁残垣,如同大地上一道道丑陋的疮疤。仅存的几间勉强还算完整的房屋,也是门窗歪斜,墙壁布满裂痕,覆盖着厚厚的灰尘和枯藤。村落中心,似乎曾有一口水井,如今只剩下一个黑洞洞的井口,周围散落着腐朽的辘轳碎片。整个村落死气沉沉,没有任何炊烟,没有任何活物的迹象,甚至比外面的荒原更加死寂。
然而,让三人瞬间汗毛倒竖的,并非村落的破败,而是…村口的景象!
就在那几间相对完整的房屋前,在那通往村落深处的、布满车辙印和脚印(早己干涸风化)的土路两旁…影影绰绰地…站着“人”!
不!那绝不是活人!
那些人影穿着破旧、早己褪色看不清原貌的粗布衣裳,有男有女,有老有少。他们姿态各异,有的佝偻着背,仿佛在劳作间隙休息;有的微微前倾,像是正在与邻居交谈;还有的挎着篮子,似乎刚从外面归来…动作凝固在某个日常的瞬间。
但他们的“面容”…却让陆九章三人的血液瞬间冻结!
那根本不是活人的脸!而是一张张…僵硬、惨白、覆盖着厚厚灰尘的…泥塑面孔!五官模糊不清,如同被随意捏造出来的粗糙胚子,没有眼珠,只有两个空洞洞的眼窝!整个身体也如同泥胎木塑,覆盖着尘土,与这片死寂的村落、荒芜的大地融为一体!
是殉葬的陶俑?还是…某种更可怕的祭祀产物?!
更诡异的是,在这些凝固的“泥人”中间,在通往村落深处的主道上,每隔一段距离,就插着一根…剥了皮的、惨白色的木桩!木桩顶端,用粗糙的麻绳悬挂着一面面…巴掌大小、刻画着扭曲傩面鬼首的黑色小旗!旗子在呜咽的寒风中无力地摆动,发出轻微的哗啦声,如同招魂的幡。
傩旗!又是傩旗!
陆九章瞳孔骤缩!胸口的幽冥印信猛地一跳,一股冰冷刺骨的寒意顺着脊椎窜上头顶!这荒村,这泥人,这傩旗…绝对与傩教有关!而且,绝非善地!
“退!快退!”烟锅爷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惊惶和急切!他浑浊的眼睛死死盯着那些泥人和傩旗,仿佛看到了世间最恐怖的东西!他猛地转身,就要拉着陆九章和秦墨后退!
然而,就在他们转身欲退的刹那——
叮铃…叮铃铃…
一阵极其轻微、极其缥缈、仿佛来自九幽深处的…铜铃声,毫无征兆地,随风飘了过来!
那铃声清脆、冰冷,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韵律,仿佛某种古老而邪恶的咒语!
铃声入耳的瞬间,陆九章、秦墨、烟锅爷三人同时感觉心脏猛地一缩!一股阴冷的气息瞬间侵入西肢百骸!灵魂深处那道冰冷的血契烙印似乎都微微震颤了一下!
而更让他们头皮炸裂的是!
随着那诡异的铜铃声响起…村口那些原本凝固不动的泥人…动了!
它们覆盖着厚厚灰尘、空洞洞的眼窝里,毫无征兆地…亮起了两点极其微弱的、惨绿色的…鬼火!
僵硬的头颅,极其缓慢地、发出令人牙酸的“嘎吱”声,如同生锈的轴承转动,齐刷刷地…转向了土坡上、正欲后退的三人!
无数空洞洞、燃烧着惨绿鬼火的眼窝,穿透荒原的寒风和弥漫的尘土,无声地、冰冷地…锁定了他们!
死寂的荒村,瞬间变成了幽冥的鬼域!
叮铃…叮铃铃…
那催命的铜铃声,由远及近,似乎正从村落深处…缓缓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