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躲着我？”
洛栖的声音很轻，混在火锅咕嘟咕嘟的沸腾声里。
她一手支着额角，指尖无意识地绕着垂落的一缕发丝，那双迷离的猩红眼眸透过氤氲的热气，首首地看着他。
没有了平日的冰冷压迫。
却带着一种更让人心慌的、首指人心的困惑和……一丝委屈。
苍梧的筷子“啪嗒”一声掉在桌上。
他感觉喉咙发干，后背瞬间被冷汗浸透。
躲着她？她问的是……三百年前？
【宿……宿主！危！送命题！嫂子醉酒触发回忆杀了！】
小柒的声音都吓得变调了。
【稳住！别慌！想想你的狗怂……啊不，是真诚！但别说实话！实话太扎心！就说……就说当时有苦衷！对！有苦衷！】
苦衷？
苍梧的思绪瞬间被拉回了三百年前。
他修为鼎盛、号令一方的巅峰时期。
那些刻意避开她的日子……
“在……在云渺城……”
洛栖没等他回答，自顾自地低语起来，声音带着醉意和回忆的飘忽。
“我……循着最后一丝气息……找过去……只看到……你撕裂空间……消失的背影……好快……追不上……”
她微微蹙起眉，似乎对那个追不上的背影很不满。
“后来……去了……你开辟的‘听雨小筑’……”
她继续说着，眼神愈发迷离。
“等了……三个月……门口的……醉仙花……开了又谢……你没回来……”
苍梧的心狠狠一抽。
听雨小筑……那是他当年为了彻底避开她，也为了压制体内因镇压邪帝而沾染的顽固邪气，特意在虚空乱流中开辟的一处临时洞府。
位置极其隐秘。
她竟然……找到了？还等了三个月？
【卧槽！嫂子这追踪能力……绝了！狗皮膏……啊不，是情深似海！】
小柒咋舌。
“再后来……去了……归墟海眼……他们说……你……可能陨落在里面了……”
洛栖的声音低了下去，带着一丝颤抖，手指无意识地抓紧了衣袖。
“我不信……跳下去……找了……好久……被……被里面的‘噬魂罡风’……刮得好痛……”
苍梧瞳孔骤缩！归墟海眼！那是修仙界著名的绝地。
连他全盛时期都不敢轻易深入。
她……为了找他……跳下去了？还被噬魂罡风所伤？！
他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他想解释，他想说：我不是躲你！我是怕身上沾染的邪帝气息影响你。
我是怕你靠近我会被那些觊觎邪帝力量的人盯上。
我是……不屑于解释，觉得清者自清……
可这些理由，在她那三百年的苦苦追寻跳入绝地的疯狂面前，显得如此苍白。
如此傲慢！如此……可笑！
“还有……在……在断魂崖……”
洛栖似乎陷入了更深的回忆，声音越来越低，带着浓浓的疲惫和一种近乎执拗的委屈。
“有人说……看到你……和一个……穿紫衣的……女人……在一起……说……说你不要我了……因为……我太凶……太疯……”
她抬起迷蒙的醉眼，看向苍梧。
“我……很凶吗？”
苍梧如遭雷击！断魂崖？紫衣女人？这都什么跟什么？
他当时明明是在那里追踪一个邪帝爪牙，那紫衣女人是爪牙伪装的，被他当场斩杀。
怎么传到她耳朵里就变成了这样？那些流言蜚语……她竟然都信了？还记了这么多年？
看着眼前这个卸下了所有冰冷伪装、露出脆弱和迷茫本相的洛栖，苍梧只觉得胸口堵得发慌，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死死扼住。
他想解释，想告诉她不是那样的！可话到嘴边，却变成了更深的苦涩和无力。
当年的他，站在巅峰，视众生为蝼蚁，何曾在意过这些流言？
又何曾想过，这些流言会像毒刺一样，深深扎进这个执着寻找他的女子心里？
“不……不是……”
他艰难地吐出几个字，声音干涩沙哑。
“没有别人……我……”
他的话还没说完，洛栖的支撑着额角的手忽然一滑，脑袋软软地垂了下去。
酒意和连日来的疲惫终于彻底淹没了她，长长的睫毛如同蝶翼般覆盖下来，呼吸变得均匀绵长。
她……睡着了。就在这热气腾腾的火锅旁，在苍梧面前。
夜风拂过，带着一丝凉意，吹散了火锅的热气。
苍梧怔怔地看着她沉睡的侧脸。
褪去了清醒时的冰冷和戾气，此刻的她安静得像个孩子，只是眉头依旧微微蹙着，仿佛在睡梦中依然被什么困扰着。
一股前所未有的冲动涌上心头。
不是恐惧，不是狗怂，而是一种沉甸甸的、想要靠近和保护的情绪。
他小心翼翼地站起身，绕过石桌，走到洛栖身边。
犹豫了一下，他弯下腰，动作极轻地，一手穿过她的腿弯，一手揽住她的肩膀，将她打横抱了起来。
很轻。比他想象中轻得多。玄色的衣料下，是清瘦单薄的身躯。
【宿主！你……你硬气了！】
小柒激动地小声尖叫。
【公主抱！是公主抱！宿主牛逼（破音）！】
苍梧没理会小柒的聒噪。
他抱着沉睡的洛栖，感受着她温热的呼吸拂过自己的脖颈，心脏在胸腔里沉重而有力地跳动着。
他低头，看着怀中人那毫无防备的睡颜，嘴唇动了动，用只有自己能听到的近乎叹息般的声音低语。
“疯批……”
“本来回来……是想让这方天地……别再被你毁了……”
“现在……”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一片狼藉又初显生机的庭院，最终落回洛栖微蹙的眉心上，声音轻得如同梦呓。
“可能……我想留下来……陪着你了……”
夜风吹过，卷起几片落叶。
他的低语，消散在寂静的夜色里。
不知怀中的人儿，是否在梦中，捕捉到了一丝微弱的气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