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斜月三星洞的弟子们来说,今天又是枯燥而平静的一天。
早课,打坐,听讲,炼丹……日复一日,年复一年。餐风饮露是常态,偶尔改善伙食,也不过是几枚酸涩的仙果,或是一颗味道古怪的辟谷丹。他们追求的,是斩断尘缘,是太上忘情,是那虚无缥缈的大道。
然而,今天,洞府门口,来了两个不速之客,彻底打破了这份宁静。
起初,当开门的道童,向师兄弟们绘声绘色地描述了那两个“土包子”——一个毛脸怪人,一个普通凡人,妄图拜师的闹剧时,大家也只是付之一笑,并未放在心上。
这种不知天高地厚、想来山里寻仙缘的凡夫俗子,他们见得多了。通常,在门口待上个一两天,吃了苦头,自然就会悻悻离去。
可这一次,情况似乎有点不一样。
那两个家伙,被拒绝后非但没走,反而……在他们神圣的、庄严的、充满仙气的洞府门口,安营扎寨了!
几个负责洒扫的弟子,最先发现了这离谱的一幕。他们看到那一人一猴一驴,在离洞府不远的一块大青石旁,有条不紊地忙碌着。
那个古怪的凡人,似乎是主心骨。他指挥着那个毛脸怪人,先是利索地清理出一片空地,然后从驴背上卸下大包小包的东西。他们用几根竹竿和一块巨大的、不知用什么兽皮硝制成的皮革,三下五除二,就搭起了一个能遮风挡雨的棚子。
紧接着,更离谱的事情发生了。
他们……升起了火!
一缕青烟,夹杂着木柴燃烧的“噼啪”声,慢悠悠地,飘进了这片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家之地。
“岂有此理!简首是胡闹!”一个年轻的道人,看到这一幕,气得吹胡子瞪眼,“他们把我们灵台方寸山当成什么地方了?凡间的集市吗?!”
“就是!污浊不堪!成何体统!”另一个弟子也附和道,“待我去施个小法术,吹阵歪风,灭了他们的火,看他们还如何嚣张!”
然而,没等他动手,一股让他们所有人都始料未及的味道,顺着山风,悠悠地,飘了过来。
那是……肉香!
李长洲拿出了他的看家本领。他让猴子将昨天打来的那只山鸡处理干净,用他从花果山带来的、由数十种野生香料混合而成的秘制调料,里里外外地涂抹均匀。然后,他将山鸡用一根削尖的树枝穿好,架在火上,慢悠悠地翻烤着。
随着温度的升高,鸡皮下的油脂被一点点地逼了出来,滴落在火焰上,发出“滋啦”一声轻响。金黄色的油珠,顺着鸡肉的纹理滑落,散发出一种霸道绝伦的、让任何一个还长着胃的生物都无法抗拒的香气。
这股香气,仿佛有生命一般,无孔不入地,钻进了斜月三星洞。
正在后山药圃里打坐的一个弟子,闻到这股味道,道心一颤,一口真气没提上来,差点岔了气。他猛地睁开眼,狠狠地咽了口唾沫,嘴里念叨着:“罪过,罪过,此乃心魔,口腹之欲乃修行之大敌……”可他的肚子,却“咕噜噜”地叫了起来,声音大得连他自己都觉得脸红。
正在丹房里炼丹的一个师兄,更是叫苦不迭。他守着一炉即将成丹的“清心丹”,正是需要凝神静气的关键时刻。可那股勾魂的肉香,一阵阵地往他鼻子里钻,让他根本无法集中精神。他仿佛看到了那只金黄油亮的烤鸡,仿佛听到了那酥脆的鸡皮被咬开的声音……
“轰!”
一声闷响,丹炉里冒出了一股黑烟。
“我的丹药!”那师兄发出一声惨叫,一炉珍贵的药材,就这么炼成了一堆黑炭。
一时间,整个斜月三星洞,都弥漫着一股“躁动”的气氛。
弟子们再也无法安心修行了。他们三五成群,找着各种借口,假装出来“巡山”、“采气”、“打扫庭院”,实则都偷偷摸摸地,跑到能看到洞口的位置,围观那两个“野人”的“罪恶行径”。
而李长洲和金毛猴子,则完全无视了那些窥探的目光。
他们吧唧吧唧吃完了烤鸡,李长洲又拿出了一个陶锅,架在火上。他将之前剩下的鸡骨架扔进去,配上几种能提鲜的山草,开始熬煮鸡汤。
很快,一股更加浓郁、鲜美的味道,再次席卷了山头。
洞府里的弟子们,看着那锅奶白色的、翻滚着热气的鸡汤,一个个都看傻了。
原来,吃东西,竟然可以有这么多花样?
他们再低头看看自己囊中那些干巴巴的、药味十足的各色丹药,第一次,对自己的“神仙生活”,产生了深深的怀疑。
“师兄,你说……那汤,好喝吗?”一个刚入门的小道童,忍不住小声问身边的师兄。
“哼!凡俗之物,岂能与我等仙家丹药相提并论!”那师兄嘴上说得义正言辞,眼睛却一眨不眨地盯着洞外,喉结不受控制地上下滚动着。
如果说,美食的诱惑,还只是在生理上折磨着这群神仙弟子。那么,李长洲接下来的行为,则是在精神上,对他们进行了降维打击。
吃饱喝足之后,李长洲竟然从行李里,摸出了一块用木板打磨成的、画着格子的棋盘,还有两小袋用黑白石子做成的棋子。
“来,猴子,杀一盘!”
一人一猴,就在那石桌上,下起了五子棋。
“不许悔棋!你这臭猴子,又想耍赖!”李长洲用木棍敲了敲猴子伸向棋盘的爪子。
“我没悔!是风,风把它吹歪了!”猴子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
“你放屁!这里哪来的风!”
“你管我!反正我赢了!快,把昨天那块烤肉给我!”
这种充满了生活气息的、轻松愉快的吵闹和互动,清晰地传到了那些围观弟子的耳朵里。
他们看着那一人一猴,时而为了一步棋争得面红耳赤,时而又为了一块烤肉笑得前仰后合。那种鲜活的、充满了乐趣的场景,与他们自己这种日复一日、枯燥乏味、清心寡欲的修行生活,形成了无比鲜明、也无比刺眼的对比。
他们突然发现,这两个在山门口“安营扎寨”的家伙,似乎……过得比他们这些“神仙”,要快乐得多。
这种认知,让他们感到了一丝莫名的……羡慕。
于是,原本的“排斥”和“鄙夷”,不知不觉间,就变成了“围观”和“好奇”。
李长洲他们的营地,成了灵台方寸山一道奇特的风景线,一个能看到各种新奇玩意儿的热门“打卡点”。
弟子们不再想着去鄙夷他们了,反而每天都会期待,今天,那个有趣的凡人,又会搞出什么新花样来?
他们看到李长洲用竹筒引来溪水,做了个简易的“自来水”装置,会觉得“咦,有点意思”。
他们看到金毛猴子用李长洲做的“痒痒挠”舒服地抓背,会忍不住也想试试。
他们甚至看到,李长洲在营地周围,用漂亮的鹅卵石铺了一条小路,还种上了一些从山下移栽来的、开得正艳的花草,搞起了“营地绿化”。
一个原本应该充满悲情和艰辛的“拜师”过程,硬生生被李长洲,变成了一场别开生面的“田园生活真人秀”。
而这场真人秀的观众,就是斜月三星洞里,那几十个快要被逼疯了的神仙弟子。
李长洲知道,火候,己经差不多了。
他的目光,投向了驴背上那几坛用油布和蜂蜡密封得严严实实的陶罐。
那里,装着他最后的,也是最强的“杀手锏”。
他要让这场“烟火气”的盛宴,迎来它最华丽的高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