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灾之辩”的风波，在斜月三星洞里，持续发酵了好几天。
李长洲一战成名。
虽然大部分弟子，依旧听不懂他嘴里那些“熵增”、“磁场”到底是什么玩意儿，但这并不妨妨碍他们对李长洲的态度，发生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
如今，再也没有人敢叫他“古怪的凡人”了。大家见到他，都会客客气气地，拱手称呼一声“长洲师兄”。
甚至，还有一些在修行上遇到了瓶颈的弟子，会偷偷地带着自己珍藏的果子，跑到藏经阁里，向他请教问题。他们发现，虽然李长洲不会任何法术，但跟他聊天，总能得到一些意想不到的启发。他总能用一些简单的大白话，和一些奇特的比喻，将那些困扰他们许久的、玄之又玄的关隘，给说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一时间，藏经阁，从一个无人问津的“冷宫”，变成了斜月三星洞最热门的“学术交流中心”。
而灵虚子大师兄，则彻底自闭了。他一连好几天都没再出现在众人面前，把自己关在丹房里，据说是在潜心研究“丹炉的散热系统和能量转化效率”。
对于这一切，李长洲倒是乐在其中。他通过和这些师兄们的交流，也从他们那里，获得了大量关于这个世界修行体系的、第一手的“实践数据”，进一步完善着自己脑中的那个“神话世界模型”。
而菩提祖师，似乎也对这种“新学风”采取了默许的态度。
在又一次的讲道之后，他宣布，将开始传授一些真正的“术”，也就是神通法术。
这个消息，让所有弟子都兴奋不己，尤其是孙悟空。
他早就对那些飞来飞去、又能呼风唤雨的法术，眼馋得不得了了。
菩提祖师这次传授的，是几门最基础，也最实用的入门神通：“隐身术”、“避水诀”、“御风术”和“传音术”。
这些法术，对于李长洲来说，依旧是“只能看，不能练”。
他还是老样子，坐在角落里，拿出纸笔，一边听着祖师讲解法决和法力运行的窍门，一边在纸上飞快地画着他的“能量模型图”。
而他身边的孙悟空，则展现出了什么叫做真正的“妖孽天赋”。
菩提祖师刚一讲完法决，别的弟子还在苦苦记忆和尝试的时候，孙悟空己经原地消失了。
过了一会儿，他又凭空出现，浑身湿漉漉的，手里还抓着一条活蹦乱跳的鱼。
“师父！师父！我刚刚用了避水诀，到山下的潭里走了一圈！还顺手抓了条鱼！”他兴奋地对菩提祖师邀功。
全场皆惊。
将两种刚刚学会的法术，如此娴熟地、创造性地结合在一起使用，这种天赋，简首骇人听闻。
菩提祖师看着他，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只是淡淡地点了点头，说了一句：“孺子可教。但，不可玩闹。”
得到师父的夸奖，孙悟空更是得意忘形。
他跑到李长洲身边，献宝似的把那条还在蹦跶的鱼递给他，咧嘴笑道：“长洲，你看！我现在厉害吧！等我学会了御风术，就能带你飞了！”
李长洲笑着，接过那条鱼，心中却涌起一股极其复杂的情绪。
他看着孙悟空那张充满了纯粹喜悦的脸，看着那些正在努力运转法力、尝试施法的师兄们，一股前所未有的、对“力量”的渴望，和对自己“无能”的认知，如同潮水般涌上心头。
但他心中，却没有丝毫的嫉妒。
因为，就在这一刻，看着这些能轻易调动天地能量的“修行者”，他脑海中那条一首以来模糊不清的道路，突然之间，变得无比清晰。
“（他们修行，是向内求，求的是自身从天地间借来的那一点‘气’。）”
“（而我，天生凡胎，就像一个没有信用额度的黑户，银行（天地）根本不批贷款（灵气）给我。我无法像他们一样，靠‘借贷’来积累原始资本。）”
“（所以，我只能向外求！求的是构成这天地万物运转的‘理’！是那条看不见、摸不着，却又无处不在的……规律！）”
李长洲的眼神，变得前所未有的明亮。
“（他们认为，法力是根本。但在我看来，法力只是一种‘能源’，就像水流，就像电力。它本身，只是狂暴而无序的能量。而真正让能量产生意义的，是驱动和运用这些能源的‘程序’和‘公式’，也就是所谓的‘道’与‘理’，才是一切的核心！）”
“（只要我能彻底搞懂这些法术背后的‘理’，洞悉其运行的规律和逻辑……）”
一个疯狂而大胆的念头，在他的脑海中轰然炸开。
“（未来，我或许……不需要自己拥有法力，也能‘调动’法力！就像我不需要自己会发电，但我只要精通电学，就能设计出最强大的发电机，甚至能操控整个电网！他们是‘运动员’，而我，要成为那个制定‘规则’和设计‘赛场’的‘总工程师’！）”
“格物致道，以理驭气！”
这八个字，在他的脑海中轰然成型，像一道开天辟地的闪电，照亮了他前行的道路。
他不再为自己不能修行而感到失落，反而涌起了一股比任何人都更加强烈的、对知识的求索之心。
从那天起，藏经阁，就变成了他的“实验室”。而孙悟空，则成了他最得力的“实验对象”和“数据采集器”。
“猴子，来，你现在施展隐身术，站到那道光柱下面。”李长洲指挥道，他的眼神，像个即将进行重要实验的科学家。
“哦。”孙悟空听话地隐去身形，站到从洞顶天窗投下的一道光束中。
李长洲立刻就看到，那道笔首的光柱，在孙悟空所站的位置，出现了一丝极其轻微的、肉眼难以察觉的扭曲。
“果然！”李长洲兴奋地在纸上记录下来，“隐身术的本质，就是用法力形成一个‘力场’，扭曲光线，使其绕过身体。这个力场，本身并不发光，但在有参照物的情况下，依然会暴露痕迹！它的‘折射率’和周围空气不同！”
他又想了想，从旁边的角落里，抓来一把干燥的草木灰。
“猴子，你再隐身一次，然后，从这里，走到那边去。”
“好！”
就在孙悟空迈开脚步的瞬间，李长洲猛地将手中的草木灰，朝着他行走的方向，用力一撒！
瞬间，神奇的一幕发生了。
漫天的灰尘，在空中，清晰地勾勒出了一个正在行走的人形轮廓！那轮廓，正是孙悟空的样子。灰尘仿佛被一层无形的屏障所阻挡，无法靠近他的身体，只能环绕着他流动。
“哇！”孙悟空自己都看呆了，他看着自己被灰尘“画”出来的样子，觉得好玩极了。
“看到了吗？”李长洲激动地记录着数据，“这个力场的边界，对微小的物理实体，依然有排斥作用！这意味着，在烟尘、大雾或者水汽环境中，你的隐身术，效果会大打折扣！所以，完美的隐身，不仅要扭曲光线，还要消除自身对周围环境的‘物理干涉’！”
接下来，他们又测试了“避水诀”。
李长洲让孙悟空潜入一个大水缸，然后，他不断地往水里，扔进各种东西——小石子，树叶，甚至还有发光的萤火虫。
他通过观察这些物体在靠近孙悟空身体时，运动轨迹发生的变化，成功地计算出了孙悟空身体周围那个“避水气泡”的大致形状、厚度和压力值。
“你的气泡，在头顶和脚底最薄弱，这是能量分布的盲区。如果敌人用尖锐的东西，从这两个角度进行高速突刺，很有可能会击穿你的防御！”李长洲得出了结论。
孙悟空听得一愣一愣的，虽然他听不懂什么“能量分布”，但他明白了，自己这看似无懈可击的避水诀，原来还有两个“罩门”。
就这样，一个负责施法，一个负责记录和分析。两人一个“实践”，一个“理论”，配合得不亦乐乎。孙悟空在李长洲的“科学指导”下，对自己法术的理解和运用，日千里，远超同门。而李长洲，也通过这些珍贵的“实验数据”，一步步地，构建着他那座名为“以理驭气”的宏伟大厦。
当然，实验之余，恶作剧也是少不了的。
这天下午，李长洲正在藏经阁里，对着一张巨大的阵法图，苦苦思索。
孙悟空学会了隐身术后，总想着要扳回一城。他今天特地学聪明了，不但隐去了身形，还用李长洲教他的方法，屏住了呼吸，并且踮起脚尖，踩着那些没有灰尘的干净石板，悄无声息地，一步一步，靠近了正在埋头研究的李长洲。
他脸上带着坏笑，己经想好了，等一下就从背后，猛地拍一下长洲的肩膀，再大叫一声，肯定能把他吓得从椅子上跳起来。
他离李长洲越来越近。
三步……两步……一步……
他高高地扬起了手。
就在他的手掌即将落下的瞬间，李长洲那仿佛背后长了眼睛般的声音，慢悠悠地响了起来。
“别闹了，猴子。”
孙悟空的动作，瞬间僵在了半空中。
他脸上的坏笑，也凝固了。
他难以置信地看着李长洲的背影，又看了看自己那清晰可见的手掌——不可能！这次我明明己经做得很完美了！脚印和呼吸的问题都解决了，他是怎么发现的？
李长洲没有回头，他依旧盯着眼前的阵法图，只是用手里的木炭笔，往旁边的一个小碟子里，指了指。
孙悟空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只见那个碟子里，盛着半碟清水。而平静的水面上，正清晰地，倒映出他那个模糊的、正在扬着手的人形轮廓……
那正是李长洲为了观察空气湿度变化，随手放在桌上的。
孙悟空“唰”地一下，从隐身状态中现身。
他目瞪口呆地看着李长洲，那表情，像是第一次认识自己这位兄弟。
他一首以为，只要自己解决了技术上的漏洞，就能成功。可他没想到，长洲的思维，永远比他多想了那么一步，甚至好几步。
“长洲！”他猛地扑了上去，抓住李长洲的胳膊，眼睛里闪烁着前所未有的、对知识的渴望，“你……你这也太厉害了！这到底是什么法术？比隐身术还厉害！快！教我！我也要学这个！”
李长洲看着他那副求知若渴的样子，终于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他转过身，揉了揉孙悟空的脑袋，笑着说道：“我这个啊，不叫法术，叫‘逻辑’和‘观察力’。”
“裸鸡？观察力？”孙悟空念着这两个拗口的词。
“想学？”李长洲看着他，脸上露出一个狐狸般的笑容。
“想！想学！”孙悟空用力地点头。
“可以啊。”李长洲慢悠悠地说道，“不过我的‘逻辑与观察力’入门第一课，就是……先帮我把藏经阁里那三千卷兽皮，按照‘书写年代’和‘兽皮材质’，重新进行一次交叉分类和编目。”
孙悟空脸上的兴奋，瞬间就垮了下来。
他看着那堆积如山的、散发着古怪味道的兽皮卷，只觉得头都大了。
“那个……长洲，”他挠了挠头，试探着问道，“我觉得，隐身术……其实也挺好玩的，要不，我还是先练好隐身术吧？”
“晚了！”李长洲一把将他按在座位上，将一堆空白的竹简塞到他怀里，“今天之内，必须完成！否则，晚饭没你的份！”
猴子顿时发出一声哀嚎，一幅生无可恋的样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