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鑫……每天晚上……钻进去……变成……那个东西？
这个念头像淬毒的冰锥，狠狠凿进她的脑海。身体止不住地筛糠般颤抖，牙齿咯咯作响，冷汗瞬间浸透了单薄的睡衣，冰冷地贴在皮肤上。她蜷缩在冰冷的地板上，像一只受惊的虾米，巨大的恐惧攫住了她，连呼吸都变得困难。笔记本屏幕幽幽地亮着，那只恐怖的眼睛似乎穿透了屏幕，依旧在黑暗中死死地凝视着她。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几分钟，也许是几小时，书房门外传来钥匙转动锁孔的清脆声响，接着是王鑫带着睡意的、有些模糊的声音：“晓月？你在书房？怎么锁门了？”
这熟悉的声音，此刻听在苏晓月耳中，却比厉鬼的嘶嚎更加恐怖！她猛地一颤，像被烙铁烫到，几乎是连滚爬爬地从地上弹起来。慌乱中，她以这辈子最快的速度关掉了笔记本屏幕，拔掉了电源线，又手忙脚乱地将电脑和读卡器胡乱塞进书桌最底层的抽屉里，用一堆杂物死死压住。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几乎要破膛而出。她深吸了几口气，试图压下声音里的颤抖，手指哆嗦着拧开了反锁的旋钮。
门开了。王鑫穿着家居服站在门口，头发有些凌乱，脸上带着刚睡醒的惺忪。他揉了揉眼睛，看着脸色惨白如纸、眼神惊惶躲闪的苏晓月，眉头微微蹙起：“你怎么了？脸色这么难看？做噩梦了？”他伸出手，似乎想摸摸她的额头。
那只手骨节分明，干净，带着正常人类的温热。苏晓月的目光却死死盯在他的手腕上，仿佛下一秒那里就会渗出粘稠的液体，皮肤就会鼓胀撕裂。她几乎是触电般地往后一缩，避开了他的触碰。
王鑫的手僵在半空，眼神里掠过一丝困惑，随即被一丝不易察觉的阴霾覆盖。“怎么了？”他声音沉了些。
“没……没什么。”苏晓月低下头，避开他的视线，声音干涩得厉害，喉咙像被砂纸磨过，“可能……可能昨晚没睡好，有点着凉。”她侧身，几乎是贴着门框挤了出去，快步走向客厅，“我去倒杯热水。”
她能感觉到背后王鑫探究的目光，像冰冷的探针，刺得她脊背发凉。白天在一种令人窒息的诡异气氛中缓慢流逝。苏晓月强迫自己待在客厅，离那间卧室和那个衣柜远远的。王鑫似乎也察觉了她的异样，没多说什么，只是沉默地做着自己的事，偶尔投来的目光复杂难辨。每一次目光接触，都让苏晓月的心跳漏掉半拍。她不敢看他，更不敢靠近那扇紧闭的卧室门。空气中，那股若有似无的铁锈甜腥味，仿佛己经渗透进了墙壁和家具的纹理里，无处不在，让她坐立难安。
夜幕，终于还是不可阻挡地降临了。像一块巨大的、浸透了墨汁的黑布，沉沉地笼罩下来。苏晓月早早躺下，背对着王鑫，身体僵硬得像一块木头。她能感觉到他躺在了自己身边，那股熟悉的、带着凉意的气息包裹过来。他伸出手，似乎想揽住她。
“别碰我！”苏晓月猛地一缩，声音尖锐得连她自己都吓了一跳。
身后的动作顿住了。黑暗中一片死寂。过了许久，才传来王鑫低沉、压抑的声音，带着一种奇异的沙哑：“晓月，你到底怎么了？”
苏晓月死死咬住下唇，尝到了一丝血腥味，没有回答。她只是用被子把自己裹得更紧，像一只绝望的蚕茧。时间一分一秒地爬行，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般漫长。她能感觉到王鑫的呼吸就在耳边，冰冷而均匀。终于，那股熟悉的、令人作呕的铁锈甜腥味，再次如同实质般在黑暗中弥漫开来，浓得几乎化不开。
来了！苏晓月全身的肌肉瞬间绷紧，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她闭着眼，调动起全身每一根神经去感知。身边的床垫微微下陷，然后一轻。接着，是赤脚踩在地板上的轻微摩擦声。那声音没有走向房门，而是……再次走向了房间的角落。
“吱呀——”
老旧的衣柜合页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衣物被拨开的窸窣声。身体挤入狭小空间的、沉闷的摩擦声。最后，是柜门被轻轻合拢的、轻微的“咔哒”声。
一切重归寂静。只有那股浓烈的、令人窒息的异味，在宣告着某种非人之物正在那个狭窄的木头盒子里……活动。
就是现在！
所有的恐惧在巨大的压力下瞬间转化成了孤注一掷的疯狂！苏晓月猛地从床上弹起，心脏在喉咙口狂跳。她没有开灯，借着窗帘缝隙透进来的微弱天光，像一道影子般扑向那个深棕色的衣柜！冰冷的木门触手生凉，那股腥甜腐败的气息浓烈得让她眼前发黑。她甚至能感觉到门板后面，某种庞大、湿滑、充满恶意的东西正在缓慢地蠕动、挤压着木板！吱嘎……吱嘎……细小的木屑从门缝里簌簌落下。
“王鑫！你给我出来！”她嘶声尖叫，声音因为极度的恐惧而扭曲变调。她不再犹豫，双手死死抓住那对冰冷的黄铜门把手，用尽全身的力气，猛地向外一拉！
“哐当——！”
沉重的柜门被她粗暴地拽开，撞在两侧的墙壁上，发出巨大的回响。一股浓烈到几乎令人晕厥的、混合着浓重血腥、内脏腐败和铁锈味道的恶臭，如同爆炸的冲击波，瞬间从衣柜深处喷涌而出！苏晓月被熏得一个趔趄，胃里翻江倒海，眼泪鼻涕不受控制地涌了出来。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恶臭和黑暗中，衣柜深处，一团无法形容的、巨大的、蠕动着的、沾满粘稠污秽的肉块阴影，猛地“看”向了她！那肉块表面布满青紫色的粗大血管，像盘踞的毒蛇般搏动，粘稠的、半透明的黄色粘液如同融化的油脂，不断从鼓胀的皮肤褶皱里渗出、滴落，在衣柜底部积了一小滩令人作呕的油污。几片破碎的、属于王鑫的睡衣布料，像被暴力撑裂的茧壳，可怜地挂在那肉块的边缘，被粘液浸透。
“嗬……嗬……” 一种非人的、仿佛来自腐烂胸腔深处的、湿漉漉的喘息声从那团肉块深处传来。
就在苏晓月被这地狱般的景象吓得魂飞魄散、几乎要在地时，更让她头皮炸裂的一幕发生了！
那团巨大的、不断滴落粘液的污秽肉块深处，猛地伸出了一条……手臂！
那绝不是王鑫的手臂！它得不成比例，皮肤呈现出一种死尸浸泡多日的灰败浮肿，布满了溃烂的暗红色斑块和渗着黄水的脓包。五根手指……或者说五根粗短、末端发黑的肉条，痉挛般地、异常缓慢地抬了起来。粘稠的、浑浊的液体顺着这条腐烂的手臂往下流淌。这条手臂没有指向苏晓月，而是极其僵硬地、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指向性，缓缓地、首首地——越过了苏晓月的肩膀，指向了她身后那张凌乱的双人床！
一个声音，从那团不断滴落粘液、散发着浓烈恶臭的肉块深处挣扎着挤了出来。那声音像是无数个破碎气泡在粘稠的沼泽里翻滚、爆裂，扭曲、模糊，带着非人的湿滑质感，却无比清晰地、一个字一个字地砸进苏晓月的耳膜：
“他……才……是……假……的……”
腐烂的手指，如同来自地狱的指控，坚定不移地指着床上那个被惊醒、正撑起身体、一脸惊愕茫然的“王鑫”。
那团污秽肉块深处，气流搅动着粘液，发出更加清晰、更加扭曲、带着无穷怨毒和疯狂的嘶鸣：
“我……才……是……王……鑫……”
整个世界在苏晓月眼前轰然崩塌。时间、空间、声音、气味……一切感官都扭曲成了混沌的旋涡。她僵硬地、一寸寸地扭动脖子，颈椎发出不堪重负的“咔咔”轻响，目光越过自己剧烈颤抖的肩膀，投向那张床。
床上，“王鑫”己经坐了起来。薄被滑落到腰间，露出穿着干净睡衣的上身。他脸上的惊愕和茫然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如此真实——眉毛挑起，嘴巴微张，眼睛里清晰地映着从衣柜里溢出的、令人作呕的粘液反光。那眼神里，除了困惑，甚至还有一丝……被惊醒的、属于人类的愠怒？
“晓月？你疯了？！你在干什么？！”他的声音带着刚睡醒的沙哑，还有被眼前这疯狂一幕所激起的、真实的惊怒。他掀开被子就要下床。
太像了。太像那个朝夕相处了三年的王鑫了。每一个细微的表情，那熟悉的、带着点不耐烦的语调，甚至是他撑床起身时习惯性先屈起左膝的小动作……都分毫不差。
可就在这一瞬间，苏晓月眼角的余光，死死钉在了那个打开的、如同地狱之口的衣柜深处。在那团不断搏动、流淌着粘液的巨大肉块下方，在堆积的、被粘液浸透的衣物和滴落的污秽之中，她看到了……
一只手。
一只属于人类的手。
一只属于王鑫的手！
苍白，僵硬，毫无生气。手腕处断裂的茬口参差不齐，像被某种野兽的利齿硬生生撕扯下来，凝固着大片深褐色的、早己干涸的血痂。那只手无力地垂落着，指尖微微蜷曲，中指上，还戴着那枚她去年生日时送给王鑫的、样式简单的铂金戒指。戒指在幽暗的光线下，反射着冰冷而绝望的一线微芒。
“嗬……嗬……”衣柜里那团巨大的肉块发出更响亮的、粘稠的喘息，那条腐烂的手臂依旧顽固地、颤抖地指着床上那个正要起身的“王鑫”，扭曲的声音带着泣血般的控诉：“看……看……他……假……的……”
床上的“王鑫”己经下了地，赤脚踩在冰凉的地板上，脸上混合着惊怒和一丝不易察觉的……阴冷。他朝着苏晓月大步走来，伸出手似乎想抓住她：“晓月！你清醒点！你到底看到了什么？那里什么都没有！你是不是病了？！”
他的手指修长干净，带着正常人类的温度，就要触碰到苏晓月的手臂。
而衣柜里，那只断裂的、戴着戒指的手，在粘液的浸泡下，显得如此刺眼，如此绝望。
苏晓月站在地狱的中心，夹在两个“王鑫”之间。一个在床上，带着熟悉的体温和惊怒向她走来，手指修长干净。一个在衣柜里，是一团不断滴落着粘稠污秽、散发着浓烈恶臭的肉块，一条腐烂的手臂固执地指向床边，扭曲的声音嘶喊着控诉。
“假的……他……假的……”
那声音如同锈蚀的刀片，刮擦着她的耳膜和神经。巨大的肉块在狭窄的衣柜里不安地搏动、挤压，粘液滴落的声音在死寂中像丧钟一样清晰。而那只从肉块下方污秽中露出的、属于王鑫的断手，那枚铂金戒指在幽暗光线下反射的微芒，像冰冷的针，狠狠刺进她的眼底。
床上的“王鑫”己经逼近，脸上的惊怒之下，那双眼睛深处，似乎有什么东西在迅速凝结、硬化，失去了最后一丝属于人类的温度，只剩下一种无机质的、捕猎般的冰冷专注。他伸出的手，目标明确地抓向她的手腕，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
“跟我走！你病了！需要看医生！”他的声音斩钉截铁，带着一种强行压抑的焦躁。
苏晓月的目光在两个“王鑫”之间疯狂地、绝望地来回扫视。断手上戒指的冰冷反光，肉块非人的嘶鸣，床上“王鑫”眼中那骤然涌现的冰冷……无数碎片在她混乱的脑海里尖啸着碰撞，试图拼凑出一个无法理解的真相。哪一个是真的？哪一个……是披着人皮的怪物？
巨大的恐惧如同冰水，瞬间浇灭了那片刻前驱动她拉开柜门的孤勇。理智的堤坝彻底崩溃，只剩下动物面对天敌时最原始的本能——逃离！
“啊——！！”一声撕心裂肺的尖叫终于冲破喉咙，带着血沫的腥气。她猛地甩开那只即将抓住她的、属于“王鑫”的手，像被烙铁烫到。巨大的力量让她自己都踉跄了一下，随即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力量，转身，赤着脚，不顾一切地冲向卧室那扇通往外界、通往可能存在的“正常”世界的门！
身后传来“王鑫”气急败坏的怒吼：“苏晓月！你给我站住！”脚步声急促地追来。
还有衣柜里那团肉块发出的、更加狂乱和绝望的粘稠嘶鸣：“别……别信……他……晓……月……”
恶臭的狂风扑面而来，裹挟着身后两个“王鑫”截然不同的声音——一个愤怒的咆哮，一个绝望的嘶鸣。苏晓月的手指终于触到了冰冷的门把手，她使出全身的力气拧开，撞开房门，像一颗失控的子弹射入黑暗的客厅。
身后卧室的光线被骤然拉开的房门切割成扭曲的光斑，映照出追赶而来的“王鑫”那张因暴怒而扭曲、眼底却毫无人类情绪波动的脸。他速度极快，带着一种非人的敏捷。
苏晓月慌不择路，客厅的家具在黑暗中如同潜伏的巨兽。她被矮凳绊了一下，膝盖重重磕在冰冷的地砖上，钻心的疼痛让她眼前一黑。就是这一瞬的迟滞，身后的气息己经迫近！带着凉意的手带着风声抓向她的后颈！
完了！绝望像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她。
“砰！！！”
一声沉闷到极致、仿佛能撼动整栋楼板的巨响，毫无征兆地从卧室里炸开！那声音巨大得如同实质，狠狠撞在苏晓月的耳膜和心脏上。整个客厅的地面都似乎随之震动了一下。追到身后的“王鑫”动作猛地一滞，脸上第一次露出了极其真实的、混合着震惊和一丝……恐惧的神情？他倏然回头，看向那扇洞开的卧室门。
苏晓月也下意识地顺着他的目光看去。
卧室里，那个深棕色的老式实木衣柜，此刻像一个被撑爆的、塞满内脏的皮囊。两扇厚重的柜门如同被无形的巨力从内部彻底撕裂、炸开！扭曲断裂的木板和破碎的合页如同炮弹碎片般飞溅出来，深深嵌入墙壁和天花板！衣柜本身那敦实的框架结构，也发出令人牙酸的呻吟，向两侧夸张地鼓胀、变形，裂缝像蛛网般瞬间爬满了柜体！
一股更加浓烈、几乎令人瞬间窒息的恶臭，如同引爆的化学炸弹，混合着浓重的血腥和朽木粉尘的味道，形成一股肉眼可见的、浑浊的气浪，猛地从炸裂的衣柜位置喷涌而出，瞬间席卷了整个卧室，甚至冲进了客厅！
在那片弥漫着粉尘和恶臭的混沌中央，在那彻底碎裂、变形的衣柜残骸里，一个巨大、臃肿、难以名状的阴影轮廓，正以一种缓慢得令人心焦、却又无可阻挡的姿态，从废墟中……缓缓地、挣扎着……**站**了起来。
粘稠的液体如同瀑布般从那庞大身躯的表面滑落，滴落在断裂的木板上，发出“啪嗒……啪嗒……”的声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