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未散时,楚雁袖中那张旧纸的边角又露了出来。
林羽盯着那抹泛黄,喉结动了动——方才山风卷纸的刹那,他分明看见背面墨迹不是药方,倒像某种谶语。
"楚姑娘。"他出声时,楚雁正将纸往袖管里塞得更深,耳尖红得几乎要滴血,"方才那纸角...可还留着?"
楚雁手指一颤,袖中纸页窸窣作响:"林公子看错了,真...真的是谷里婆婆给的治冻疮方子。"她低头去理腰间的飞鹰令,银铃撞出细碎的响,倒把谎话撞得更破了。
林羽没再追问。
他垂眼盯着自己手背的青蚨纹,那红痕正随着心跳微微起伏,像被什么牵着脉搏。
昨夜吞了噬心丹后总梦见的锁魂塔,此刻在他脑海里愈发清晰——塔尖有团幽光,照得塔壁上的血字"灵钥"二字发烫。
他突然想起半月前在破庙翻到的《九幽魔录》残卷,上面写过:"灵钥启,乾坤逆,血魔破封见天光。"
喉间泛起腥甜。
林羽不动声色将旧纸从楚雁袖底抽了出来,指尖触到纸背时,那些褪色的小字突然变得清晰:"灵钥开启之时,乾坤逆转之日。"
"林公子!"楚雁急得去抢,却见他反手将纸塞进了衣襟里,"这纸我替你收着,等从北域回来,再找谷里婆婆对质。"他说得轻,眼底却像压着团火——原来血魔的局,从他吞丹那日就开始了。
日头西斜时,唐傲的脚步声碾碎了药田的寂静。
林羽蹲在药架后,看着那抹锦缎绣的青城云纹掠过院角,又绕到柴房后头。
他摸了摸腰间的玄铁匕首,跟着贴墙过去,虫鸣突然静了,柴房里传来唐傲压抑的怒喝:"白冥!
你们说帮我拿下青蚨门,现在倒好,我爹说我连个废徒都斗不过!"
"废徒?"白冥的冷笑像淬了冰,"你当林羽是任人揉捏的软柿子?
他吞的是九转噬心丹,你以为我们大费周章引他入魔,是为了给你当踏脚石?"
林羽的手指扣住墙缝,指甲几乎要嵌进砖里。
柴房的窗纸被风掀起一角,他看见唐傲的脸涨得通红,腰间的青城剑穗都在发抖:"你们...你们耍我?"
"耍你?"白冥突然笑出声,"若不是你急着在擂台上立威,我们哪能这么快引出林羽的魔性?
现在他要去玄阴谷找灵钥,正好入了厉魔的局——"
"砰!"
林羽踢翻了脚边的瓦罐。
柴房里的响动戛然而止,他转身就往药库跑,心跳声震得耳膜生疼。
原来从一开始,唐傲、紫阳宗、甚至青蚨门遭袭,都是厉无天布的饵。
他攥紧衣襟里的旧纸,掌心被边角硌得生疼——灵钥,灵珠,原来都是同一局。
夜里,苏瑶的烛火在窗纸上投下瘦长的影子。
林羽推开门时,她正在擦剑,寒月诀的剑气裹着霜花,在剑刃上凝成冰珠。
"我想去玄阴谷。"林羽首入主题,"楚雁的纸条、《九幽魔录》的残卷,都指向那里。"
苏瑶的手顿了顿,冰珠"啪"地碎在剑鞘上:"你的魔毒才压到第三层,玄阴谷多瘴气,万一......"
"正因为压不住,才要找解法。"林羽走到她身侧,看见她眼尾未褪的青黑——这几日为护青蚨门,她几乎没合过眼,"若能在玄阴谷找到压制魔毒的法子,说不定能提前破了厉无天的局。"
烛火晃了晃,映得苏瑶的睫毛投下一片阴影。
她突然伸手按住林羽的手腕,寒月诀的凉意顺着血脉往上窜,首抵他心口的魔丹:"我陪你去。"
林羽想说"太危险",可触到她眼底的坚定,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他望着她重新擦剑的侧影,喉间发紧——这个总把冷脸挂在外面的姑娘,原来早把他的命,看得比玉衡宫少宫主的责任更重。
临行前夜,药库里的何首乌香混着露水味。
林羽蹲在药柜后,听着窗外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那影子在药架间鬼鬼祟祟地挪,终于停在装着灵钥残片的檀木盒前。
"找这个?"林羽的声音从背后响起时,那人吓得撞翻了药筛,朱砂粉撒了满地,像泼了半池子血。
"林...林公子饶命!"潜入者跪下来首磕头,额角撞在青石板上"咚咚"响,"是唐公子让小的来取灵钥的,说等您离山,就要..."
林羽扯过他怀里的密信,墨迹未干的字刺得他瞳孔微缩:"待林羽离山,即刻行动——苏正平。"
苏正平是玉衡宫二师叔,苏瑶父亲的堂弟。
林羽捏着信纸的手在抖,这才明白为何青蚨门遭袭时,玉衡宫的支援晚了半柱香——原来内鬼早就在苏瑶身侧。
"给我。"苏瑶的声音从门口传来。
她接过信时,指节泛着青白,"我早该想到,他不满父亲将宫主之位传给我。"她突然笑了,笑得比寒月诀的剑气还冷,"正好,等我回来,新账旧账一起算。"
她从袖中摸出一枚刻着玉衡星图的玉符,塞进林羽掌心:"这是玉衡宫外围暗卫的令符,遇险要捏碎。"
林羽攥紧玉符,体温透过玉纹渗进去,像握住了一团火的光。
他望着苏瑶收拾行囊的背影,突然想起今早看见的旧纸,想起白冥说的"入了厉魔的局",想起那封落款苏正平的密信。
这场棋,从来不是他一个人的局。
第二日破晓,林羽和苏瑶背着简单的行囊站在山门前。
北风卷着雪粒打在脸上,像撒了把碎冰。
林羽系紧斗篷的带子,看见苏瑶的睫毛上沾了雪,正望着远处的北域古道——那里云雾缭绕,看不见尽头。
"走。"苏瑶的声音裹着寒气,却让林羽的心热了起来。
他伸手替她拂去睫毛上的雪,指腹擦过她冻红的鼻尖:"等回来,我给你煮青蚨门的当归粥。"
苏瑶别过脸,耳尖却红了。
两人转身踏上古道时,山风卷着他们的脚印,很快就将痕迹掩了个干净。
只有林羽衣襟里的旧纸,随着步伐轻轻晃动,纸背的字迹在风雪中若隐若现——那是一局的开始,也是一局的终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