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文明的薄纱被撕碎，剩下的，只有最原始、最血腥的丛林法则。
图腾战士的突袭，像一把烧红的利刃，轻而易举地切开了朱允炆那道由血肉和意志构筑的脆弱防线。
这些身高近七尺，肌肉如同岩石般虬结的战士，是天生的杀戮机器。他们身上绘制的狰狞图腾，仿佛活了过来，在血色的月光下散发着不祥的光芒。
“保护殿下！”
这是朱允炆听到的，最后的、来自他忠诚卫士们的齐声怒吼。
残存的几名锦衣卫，如同扑火的飞蛾，义无反顾地迎向了那股势不可挡的死亡洪流。
这是一场毫无悬念的屠杀。
绣春刀的锋利，在巨大的石锤和骨棒面前，显得如此苍白无力。一名锦衣卫用尽全身力气，将刀砍进了一名图腾战士的肩膀，但换来的，是对方狞笑着，一锤将他的头颅砸进了胸腔。
鲜血，染红了沙滩。
惨叫声，和骨骼碎裂的声音，谱成了一曲绝望的交响乐。
朱允炆的眼睛，红了。
他看着那些为了他，一个个倒在血泊中的身影，一股从未有过的暴戾之气，从他的心底疯狂地涌了上来。
他扔掉了手中的火把，拔出了腰间的佩剑。
他要战斗。
哪怕是死，他也要像一个皇帝，像一个男人一样，站着死。
就在他准备冲上去时，一个苍老的身影，却挡在了他的面前。
是王侍读。
那个平日里之乎者也，坚持“以德服人”的腐儒。
此刻，他的脸上，没有了往日的迂腐和固执，只有一种赴死般的平静和决绝。
“殿下……快走……”王侍读的声音，异常镇定，他将一本用油布包裹的书，死死地塞进朱允炆的怀里，“带着……带着它走……这是我们华夏文明的……根……”
他说的，是那本《天工开物》。
“老臣……虽是文人，但也知……何为忠义……”
说完，这位手无缚鸡之力的老翰林，竟从地上捡起了一根断裂的木矛，颤颤巍巍地，用一种近乎滑稽的姿势，朝着一名冲过来的图腾战士，迎了上去。
结果，可想而知。
图腾战士甚至没有用武器，只是一脚，就将他踹飞了出去。王侍读的身体，像一个破麻袋一样，撞在船骸上，再也没有了声息。
在他倒下的地方，鲜血，染红了那本他用生命守护的《天工开物》。
“不——！”
朱允炆发出一声悲愤的怒吼。
然而，比他更快的，是铁铉。
这位独臂的猛将，不知从哪里爆发出的力量，如同一头受伤的猛虎，猛地撞开了身边的两名敌人，冲到了朱允炆的面前。
他没有多说一个字，只是用他那只完好的手臂，死死地抓住了朱允炆的衣领，用尽全身的力气，将他甩向了船骸后方，那个他早就准备好的、通往大海的逃生通道。
“殿下！走！为我们……报仇！”
这是铁铉留给他的，最后一句话。
说完，他转过身，如同一尊不可撼动的铁塔，独自一人，迎向了数名图令战士的围攻。
朱允炆看着他那伟岸的、被血月拉长的背影，眼泪，终于不争气地流了下来。
他知道，这是铁铉在用自己的命，换他的命。
他没有再犹豫。
他死死地抱住那本沾着王侍读鲜血的《天工开物》，转身朝着那个唯一的生路冲去。
然而，他终究还是没能逃掉。
就在他即将冲入通道的那一刻，他听到了身后，传来了铁铉最后的一声、惊天动地的怒吼。
紧接着，是重物落地的声音。
他回头看去，只见铁铉，己经被数名图腾战士，用长矛死死地钉在了地上，但他的手中，还紧紧地握着一名图腾战士的脚踝。
而女祭司月灵，正带着人，冷笑着，堵住了他的去路。
退路，被彻底堵死了。
朱允炆的脸上，露出了一丝惨然的微笑。
天要亡我，非战之罪。
他缓缓地，举起了手中的一个东西。
那是一个小小的火折子。
他看了一眼那些步步紧逼的土著，又看了一眼自己脚下，那片被他事先用黑火药和“狼烟草”粉末覆盖了的沙地。
这是他留下的，最后的手段。
同归于尽的手段。
“我大明的皇帝，没有被俘虏的！”
他低声说了一句，然后，决然地，吹燃了火折子，扔向了地面。
“轰——隆——！”
比之前任何一次爆炸，都更猛烈，更恐怖的巨响，发生了！
整个营地，都被巨大的火球和黑色的浓烟，彻底吞噬！
无数的土著，在爆炸中被撕成碎片。
而处于爆炸中心的朱允炆，只感觉到一股无法抗拒的巨大力量，将他狠狠地抛向了空中，随即，他的意识，便陷入了一片无边的黑暗。
……
不知过了多久。
当朱允炆再次恢复意识时，他发现自己，正躺在一座冰冷的石台之上。
手脚，被坚韧的藤蔓，捆绑得结结实实，动弹不得。
他转动着酸痛的脖子，打量着西周。
这里，是那个巨大的、被绿色石头照亮的溶洞。
也就是，土著的祭坛。
祭坛的下方，密密麻-麻地跪满了土著。他们看着他的眼神，充满了敬畏、恐惧，以及一种……看祭品般的狂热。
在他的身边，还捆绑着几名幸存的手下，他们一个个鼻青脸肿，显然是经过了一番“优待”。
他输了。
输得一败涂地。
他最后的同归于尽，虽然造成了巨大的杀伤，但终究没能杀死所有人。他自己，也被爆炸的冲击波震晕，成了对方的俘虏。
一个身影，缓缓地走上了祭坛。
是女祭司月灵。
她走到朱允炆的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那双美丽的眼睛里，充满了胜利者的审视和一丝……好奇。
“妖术师。”她开口了，声音清冷，用的是一种朱允炆能勉强听懂的、夹杂着古老方言的汉语。
“你，很强大。”她伸出纤细的手指，轻轻划过朱允炆的脸颊，“你的妖术，甚至能引来山神的怒火。”
“你，成功地，取悦了山神。”
她转过身，对着台下狂热的族人，高高举起了手中的一根白骨法杖。
“我们，抓住了这个亵渎神灵的，大妖术师！”
“血月，己经升到了最高点！”
“现在，我将遵从山神的旨意，亲手，挖出他的心脏，献祭给我们伟大的神灵！”
台下，响起了山呼海啸般的咆哮。
“挖出他的心！”
“祭祀山神！”
月灵的脸上，露出了一种神圣而残忍的微笑。
她从腰间，抽出了一把用黑曜石打磨而成的、锋利无比的祭祀匕首。
她一步步地，朝着朱允炆，走了过来。
死亡的阴影，从未如此清晰地，笼罩在他的头顶。
他，大明的建文皇帝，最终，竟要在一个不知名的荒岛上，被一群野人，当成祭品，挖出心脏。
何其的荒诞，又何其的……讽刺。
他看着那把在绿色光芒下，闪烁着死亡寒光的匕首，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他想起了南京城的火，想起了朱元"璋"复杂的眼神，想起了马皇后临终的嘱托，想起了那些为了他而死的忠臣……
一切，都该结束了。
月灵高高地举起了手中的匕首，对准了朱允炆的心脏。
“以山神之名……”
她口中念诵着古老的咒语，匕首，猛然刺下！
朱允炆，陷入了穿越以来，最深，也最彻底的绝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