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得承认，在此之前，朱允炆同志的日子过得是相当舒坦的。
自从他带着那一脑袋超越时代的知识来到这个世界，基本上就开启了“学神进考场”模式。他造出的火枪，射程远，精度高，打得那些还在用刀剑弓弩的对手哭爹喊娘；他建立的流水线，效率高，产出稳定，让他的财富像滚雪球一样越滚越大。
顺风顺水，这西个字，几乎就是他过去人生的全部注脚。
他习惯了用自己的先进技术和理念，去碾压那些思想还停留在上个世纪的“土著们”。这种感觉很爽，非常爽，就像一个满级大佬回到新手村，随便一招平A，都能打出成吨的伤害。
然而，他似乎忘了一个非常朴素的道理：当你凝视深渊的时候，深渊也在凝视你；当你以为自己是唯一的“穿越者”时，也许，只是你还没遇到另一个“开挂”的。
今天，那个“挂”比他更大的家伙，来了。
海平面上出现黑点的时候，瞭望塔上的哨兵甚至还以为是自己的错觉。他揉了揉眼睛，再次举起单筒望远镜。
这一次，他看清楚了。
那不是黑点，那是一支舰队。一支由钢铁和巨木构成的，如同移动堡垒般的庞大舰队。舰队的最前方，悬挂着一面巨大的黑色旗帜，旗帜上，一个狰狞的白色骷髅头仿佛在对着整个海岸线狞笑。
“黑骷髅”海盗团。
这个名字在附近海域，就等同于死亡和毁灭的代名词。
朱允炆站在他亲手设计的海岸指挥所里，脸色前所未有的凝重。通过望远镜，他能清晰地看到对方船只的轮廓。那些船，比他见过的任何一艘都要巨大、坚固，尤其是船舷两侧那一排排黑洞洞的炮口，密密麻麻，像怪兽张开的巨嘴，光是看着，就让人脊背发凉。
他知道，硬仗要来了。但他依旧有底气。
他的底气，来自于他脚下这片坚固的防御工事，来自于他身后那支装备了神机铳、训练有素的精锐部队。他相信，凭借着更先进的武器和战术，他足以让这群不知死活的海盗有来无回。
然而，接下来发生的一幕，彻底击碎了他的自信。
“轰——！”
一声沉闷到极致的巨响，仿佛是天空被撕开了一道口子。
朱允炆猛地一惊，他下意识地看向远方的海盗船。不对，距离不对！根据他的计算，对方的火炮射程，最多也就到浅水区，根本不可能打到他核心的码头防御阵地。
可那呼啸而来的破空声，却又是如此的真实。
一个黑点在他的视野中急速放大，带着刺耳的尖啸，划过一道他无法理解的抛物线，然后……狠狠地砸在了他最引以为傲的，用钢筋水泥（土法）加固过的码头主T台上。
“轰隆——！！！”
震耳欲聋的爆炸声掀起了滔天巨浪和漫天烟尘。坚固的码头被硬生生炸开一个巨大的豁口，碎石和木板西处飞溅，威力之大，远超他的想象。
这还没完。
就在所有人都被这惊天一击震得头晕眼花时，更为诡异的事情发生了。
在那爆炸的核心区域，就在那片被炸得焦黑的废墟之中，突然爆发出第二团更为耀眼的火光！
“轰！！”
二次爆炸！
这一次的爆炸，威力似乎比第一次更加集中，冲击波如同无形的镰刀，将周围的一切防御工事、沙袋、拒马尽数撕碎、掀飞。刚刚还算完整的码头，瞬间变成了一片燃烧的地狱火海。
指挥所里，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人都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这末日般的景象，大脑一片空白。
朱允炆的心，在这一刻，沉到了谷底。
他终于明白了。
这不是一场势均力敌的战斗，甚至不是一场可以靠勇气和战术来弥补的战斗。
对方的火炮射程，至少是他的两倍。
对方的炮弹，拥有他闻所未闻的二次爆炸能力。
这意味着什么？
这意味着，对方可以舒舒服服地停在他火炮的射程之外，从容不迫地，一炮一炮地，将他辛苦建立的一切，夷为平地。而他，却连摸到对方衣角的机会都没有。
这就是降维打击。
一种让你的一切努力、一切智慧、一切引以为傲的资本，都变得毫无意义的，纯粹的力量上的碾压。
“还击！神机铳手队，自由射击！给我打掉他们甲板上的人！”
尽管内心冰冷，但朱允炆的声音依旧保持着镇定。他知道，此刻他不能乱，他一乱，整个防线就彻底崩了。
命令被迅速传达下去。
藏身于海岸线第一道简易工事后的神机铳手们，开始展现他们惊人的素质。他们是朱允炆一手训练出的王牌，手中的神机铳，是这个时代最顶尖的单兵武器。
“砰！砰！砰！”
清脆而密集的枪声，在震耳欲聋的炮火声中，顽强地奏响了反击的乐章。
一名站在“黑骷髅”旗舰船头，正嚣张地挥舞着弯刀指挥炮击的海盗头目，脸上的狞笑突然僵住。下一秒，一朵血花在他的眉心绽放，他仰天便倒，首挺挺地摔进了海里。
一名正在调整炮口角度的炮手，身体猛地一震，难以置信地低头看着自己胸口多出的那个血洞，缓缓跪倒在地。
神机铳的精度和射程，在这一刻体现得淋漓尽致。虽然隔着遥远的距离，但顶尖的射手们，依然能精准地狙杀那些暴露在甲板上的敌人。
一时间，海盗舰队的甲板上人仰马翻，造成了一定的混乱。
然而，这并没有什么用。
这种程度的伤亡，对于庞大的海盗舰队来说，不过是九牛一毛。他们甚至都没有分出精力去理会这些“小麻烦”，只是更加疯狂地倾泻着他们的炮火。
“轰！”“轰隆！”“轰！！”
更多的炮弹落了下来。
一发炮弹精准地命中了一处神机铳手的阵地，先是剧烈的爆炸将整个阵地掀翻，紧接着的二次爆炸，更是将那一片区域化为焦土，里面的士兵，连惨叫声都没能发出来。
朱允炆眼睁睁地看着自己最精锐的士兵，在敌人的炮火下，像纸片一样被轻易撕碎。
他的神机铳手队，是他最大的骄傲。他们可以精准地在八百米外命中目标，他们可以用三段式射击打出不间断的火力网，他们是旧时代军队的噩梦。
可现在，在这超越时代的炮火面前，他们显得如此的脆弱，如此的无力。
他们的反击，就像是想用牙签去戳穿一辆重型坦克。虽然偶尔也能戳掉一点油漆，但根本无法阻挡坦克的碾压。
朱允炆第一次，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那种技术被反向压制的无力感。
他过去施加给别人的痛苦，如今，被人加倍地还了回来。
他握紧了拳头，指甲深深地嵌入了掌心，鲜血顺着指缝流下，他却浑然不觉。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硬拼，就是拿自己手下最宝贵的生命去填一个无底洞。这是最愚蠢的战术，是纯粹的送死。
他的大脑在飞速运转，将这片海域的所有信息在脑中过了一遍又一遍。地形、水文、潮汐……
突然，一张海图在他的脑海中变得无比清晰。
那是一片他亲自带人勘探过的海域，一片连本地渔民都视为禁区的死亡航道。
那里，水道狭窄，暗礁密布，水流湍急。
那里，叫做“龙牙海峡”。
一个疯狂的计划，在他的心中迅速成型。
他抬起头，血红的双眼扫过战场，声音嘶哑却异常坚定地下达了一道让所有人都感到震惊的命令：
“传我命令！”
“放弃所有海岸阵地，全线后撤！”
“把所有能带走的都带走，带不走的……就留给他们！”
“我们要把这群杂碎，引向一个为他们精心准备的……坟墓！”
是的，他要跑。
但不是狼狈的逃跑，而是有计划的战略转移。
他要用自己最大的劣势——无法与对方正面抗衡的舰队，去引诱敌人进入一片足以抹平所有技术优势的绝地。
这是一场豪赌。
赌的是“黑骷髅”舰队的傲慢与贪婪，赌的是他们敢不敢追进那片死亡海峡。
更是赌他自己，有没有能力，在那片绝地之中，完成一场惊天动地的逆风翻盘。
他输不起。
因为他的背后，是他所有的心血，和他所有部下的生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