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
那声凄厉到不似人声的惨嚎,如同濒死野兽的哀鸣,瞬间撕裂了掖庭浆洗房死水般的沉寂,狠狠撞在每一个宫女的耳膜上,撞得她们浑身一哆嗦!
苏芷的身体在那一瞬间绷成了拉满的弓弦,随即又如同被抽掉了所有骨头般剧烈地抽搐起来!两个粗壮的太监如同铁钳般死死钳制着她的胳膊,任凭她如何疯狂地挣扎踢打,都纹丝不动!她的双手,连同那十根早己红肿溃烂、伤痕累累的手指,被死死地、毫不留情地按进了那桶翻滚着灰白色泡沫、散发着浓烈刺鼻碱味的雪碱水中!
痛!
无法形容的、超越人类承受极限的剧痛!
那不是普通的灼烧或腐蚀!那是无数根烧红的钢针,裹挟着最浓烈的火油,顺着她手上每一道裂开的伤口、每一处红肿的皮肉、每一个冻疮溃烂的孔洞,狠狠地、疯狂地钻了进去!瞬间贯穿了皮肉、神经、骨髓!冰冷的碱水此刻如同沸腾的岩浆,疯狂地吞噬、烧灼着她双手的每一寸!
“呃啊——!!”苏芷的喉咙里爆发出不成调的嘶吼,眼球因极致的痛苦而瞬间充血凸起,额头上青筋暴跳,牙齿死死咬住下唇,鲜血瞬间涌出,顺着苍白的下巴滴落,混入肮脏的泥地。身体不受控制地痉挛着,每一次抽搐都牵动着被藤条抽打过的后背,带来叠加的痛苦。
雪碱水剧烈地翻腾着,灰白色的泡沫如同毒蛇般缠绕上她浸入水中的手腕。清晰的“嗤嗤”声响起!那是强碱正在疯狂腐蚀皮肉的声音!她手上原本只是红肿溃烂的冻疮和磨破的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变黑、发白、翻卷起可怕的皮肉!脓血混着组织液,如同墨汁滴入滚水,在浑浊的碱水中丝丝缕缕地晕染开!
“按住!给我用力刷!”碧荷那娇俏的脸上此刻布满了扭曲的快意和残忍,声音尖利如同鬼啸,“不把这层脏皮烂肉刷掉,不准停手!”
一个小太监狞笑着,抓起旁边一把用来刷洗衣物的、鬃毛粗硬如铁丝的硬毛刷子,毫不犹豫地、狠狠地朝着苏芷浸泡在雪碱水中的手背刷了下去!
“嗤啦——!”
皮肉被硬生生刮擦撕扯的声音,清晰得令人头皮发麻!伴随着苏芷骤然拔高、又戛然而止的抽气声——她痛得连惨叫都发不出了!只能张着嘴,如同离水的鱼,发出破碎的嗬嗬声!手背上,一大片被强碱腐蚀得发白翻卷的皮肉,连同底下鲜红的嫩肉,被硬毛刷子狠狠刮掉!露出底下惨白的、甚至隐约可见的骨膜!
鲜血如同泉涌,瞬间将木桶里灰白色的雪碱水染成了刺目的粉红色!浓重的血腥气混合着碱味,弥漫开来。
“啧,真是贱骨头,这么不经刷?”碧荷嫌恶地用丝帕掩住口鼻,后退一步,眼神却更加兴奋,“继续刷!手心和手指缝里,最是藏污纳垢,给我仔仔细细地刷干净!让这贱婢好好长长记性!”
小太监得令,更加卖力地挥舞起那把沾满血污和皮肉的硬毛刷子,朝着苏芷的手心、手指缝里,用力地、反复地刷洗起来!每一次刷动,都带起一片翻卷的皮肉和喷溅的血沫!苏芷的身体如同破败的玩偶,在太监的钳制下剧烈地颤抖着,每一次刷洗都让她全身痉挛,冷汗如同小溪般从额角、鬓边滚落,瞬间浸透了单薄的棉袄后背。她的眼神开始涣散,意识如同风中残烛,在无边的剧痛海洋中沉浮,仿佛下一秒就要被彻底撕裂、吞噬。
“够了!碧荷姑娘!再刷下去,她这双手就真废了!还怎么给太子爷洗衣物啊?”一个略带焦急的声音响起,是刘婆子!她佝偻着身子,脸上带着恐惧,却还是硬着头皮上前一步劝阻。倒不是她心善,而是她深知,若这新来的贱婢真在众目睽睽之下被活活刷死了双手,椒房殿追究下来,她这个负责浆洗房的管事也脱不了干系!更何况,那堆东宫的衣物,还得有人洗!
碧荷闻言,细眉一挑,似乎也想到了什么,脸上那残忍的快意稍稍收敛。她冷冷地瞥了一眼木桶里那两只己经血肉模糊、惨不忍睹,甚至能看到森白指骨的手,又看了看苏芷那进气多出气少、如同死鱼般的惨状,终于厌恶地挥了挥手。
“停手吧!”她尖声道,仿佛施舍了天大的恩典,“算这贱婢命大!张嬷嬷,把她给我拖到那边冷水井去冲冲!别让她这身污血腌臜气熏坏了太子爷的衣物!”
钳制的力量骤然一松。苏芷如同一摊烂泥般,软软地瘫倒在冰冷肮脏的泥地上。双手无力地摊开着,暴露在寒冷的空气中。那己经不能称之为手了,更像是两团被反复蹂躏、剥皮抽筋、血肉模糊的烂肉!深可见骨的伤口翻卷着,皮肉被强碱腐蚀得发白发硬,又被硬毛刷子刮掉大片,露出底下惨白的骨膜和断裂的细小血管,正汩汩地涌出鲜血,迅速在冰冷的泥地上洇开两滩刺目的猩红。十指变形,指甲缝里塞满了黑色的碱垢和凝固的血痂,指尖因为剧痛和极寒而呈现出可怕的青紫色。
剧痛如同跗骨之蛆,从双手蔓延至全身每一个细胞。每一次心跳,都如同擂鼓般撞击着伤口,带来一波波撕心裂肺的痛楚浪潮。意识在剧痛的冲击下摇摇欲坠,眼前阵阵发黑,耳边只有自己粗重破碎的喘息和血液滴落的“啪嗒”声。
两个太监如同拖死狗一般,粗暴地拽着她的胳膊,将她拖到那口布满滑腻苔藓的老井旁。冰冷的井水被一桶接一桶地泼在她血肉模糊的双手上!
“啊——!”新一轮的剧痛如同电流般窜遍全身!冰冷的井水如同千万根冰针,狠狠扎进那些的神经和翻卷的伤口里!比之前的雪碱灼烧更甚!她蜷缩在冰冷的泥水里,身体因剧痛而蜷缩成虾米状,发出压抑到极致的、如同幼兽哀鸣般的呜咽。牙齿深深陷入早己血肉模糊的下唇,更多的鲜血涌出,滴落在浑浊的泥水里,晕开一朵朵小小的、绝望的花。
冰冷的冲洗仿佛没有尽头。首到她双手涌出的鲜血被冲淡,露出那更加狰狞恐怖的伤口,首到她连呜咽的力气都没有了,只剩下身体本能地、细微地抽搐,太监才停了手。
“丢给她!”碧荷那冰冷的声音再次响起。一个小布包被扔在苏芷身边的泥水里,散开,露出里面一小撮粗糙的、混合着草梗的劣质草木灰。“用这个,把手上的血止住!别脏了地!”她的语气充满了施舍般的轻蔑,“张嬷嬷,看着她!这盆东宫的衣物,还是她的活儿!洗不完,或者洗坏了……”她冷笑一声,后面的话不言而喻。
碧荷说完,仿佛多看苏芷一眼都嫌脏,带着一群宫女太监,如同骄傲的孔雀般,袅袅婷婷地离开了浆洗房。院中只剩下浓重的血腥味、碱味,以及一片死寂的压抑。
张嬷嬷看着瘫在泥水里、如同破布娃娃般的苏芷,又看看那堆在箩筐里、如同烫手山芋般的明黄衣物,三角眼里闪过一丝烦躁和狠厉。她踢了踢地上的草木灰包,对着旁边同样吓傻了的刘婆子吼道:“还愣着干什么?把这晦气东西弄起来!把这脏血冲干净!看着点,别让她死了!那堆衣服,天黑之前,必须洗完!”
刘婆子如梦初醒,连忙指挥着两个吓得脸色发白的小宫女,手忙脚乱地将苏芷从泥水里半拖半扶地弄起来。冰冷的井水再次泼洒,将她身上沾染的泥污和部分血渍冲掉,却冲不散那深入骨髓的剧痛和寒意。她们将她拖到一个稍微避风、但依旧冰冷的角落,让她靠着一堆半湿的木柴坐下。
苏芷在那里,头无力地靠在冰冷的柴垛上,脸色惨白如金纸,嘴唇干裂发紫,沾满了凝固的血痂。呼吸微弱而急促,每一次吸气都带着胸腔深处的灼痛(那是赤焰焚心之毒被剧痛引动)。那两只血肉模糊的手无力地垂在身侧,伤口暴露在冷风中,如同被凌迟过一般,惨不忍睹。指尖因为失血和剧痛,呈现出一种死寂的青灰色,微微颤抖着。
刘婆子看着那双手,浑浊的眼中也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惊惧。她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捡起地上那包散开的、混合着泥土和草屑的劣质草木灰,抓起一把,迟疑地、带着几分嫌恶地,朝着苏芷双手上还在缓慢渗血的伤口按了下去!
“呃!”草木灰粗糙的颗粒摩擦着翻卷的嫩肉和的神经末梢,带来一阵钻心刺骨的剧痛!苏芷的身体猛地一颤,发出一声压抑的闷哼,额头上瞬间又渗出大颗的冷汗。
草木灰的止血效果极其有限,更多的是带来二次伤害和感染的风险。血水混着灰黑色的污迹,在她手上糊了厚厚一层,看起来更加肮脏恐怖。
“行了,死不了!”刘婆子粗声粗气地说着,仿佛在说服自己,又像是在掩盖那一丝微不足道的不安。她将剩下的草木灰扔在苏芷脚边,转身去忙别的了,只留下两个小宫女战战兢兢地看着她。
寒风如同冰冷的刀子,刮过掖庭空旷的院落,卷起地上的尘土和残留的皂角泡沫。苏芷蜷缩在冰冷的角落,靠着粗糙的木柴,身体因剧痛和寒冷而无法控制地颤抖着。每一次细微的颤抖,都牵扯着后背藤条抽打留下的火辣伤痕,以及双手那如同被无数烧红烙铁反复烫烙的伤口。
时间在极致的痛苦中变得无比漫长。意识在剧痛的浪潮中浮浮沉沉。眼前时而模糊,时而清晰。模糊时,是漫无边际的血色和黑暗;清晰时,是浆洗房灰暗的天空,是高耸宫墙切割出的、令人绝望的狭小视野,是远处那些宫女们麻木中带着一丝惊惧的窥视目光。
碧荷那张娇俏而恶毒的脸,张嬷嬷凶狠的三角眼,太监狰狞的笑容,还有那桶翻滚着死亡泡沫的雪碱水……如同最恐怖的梦魇,反复在她脑海中闪现。每一次闪回,都带来一阵新的、撕裂灵魂般的痛楚和屈辱!
恨!
滔天的恨意如同冰冷的岩浆,在胸腔里奔涌、沸腾!这恨意,不再仅仅指向萧烬!还有碧荷!张嬷嬷!这些将她视为蝼蚁、肆意践踏、施加酷刑的爪牙!这吃人的掖庭!这冰冷的宫墙!
这恨意如同最炽烈的毒火,灼烧着她的灵魂,却也奇异地成为支撑着她、不让她彻底坠入黑暗深渊的唯一力量!她不能死!绝不能死在这里!她要活下去!她要让这些施加在她身上的痛苦,百倍、千倍地偿还回去!
求生的本能和刻骨的仇恨,如同两股拧在一起的钢索,死死拽住了她即将溃散的意识。她开始尝试着,用那微弱到几乎不存在的意志力,去对抗那几乎要将她撕裂的剧痛。她强迫自己将注意力从双手那地狱般的痛楚中移开,哪怕只有一瞬。
目光,落在了脚边不远处,那个被扔在地上的、装着劣质草木灰的破布包上。灰黑色的粉末混合着泥土和草屑,肮脏不堪。这或许是此刻唯一能利用的东西。
她艰难地、极其缓慢地移动了一下身体,牵动着全身的伤口,又是一阵令人窒息的剧痛。她咬紧牙关,用胳膊肘支撑着地面,一点点挪动身体,靠近那个破布包。每移动一寸,都如同在刀山上翻滚。
终于,她的指尖触碰到了粗糙的布包边缘。她用尽全身力气,用尚且完好的小臂和手肘,将那破布包一点点拖到身前。然后,她低下头,用牙齿咬住布包的一角,配合着还能勉强活动的手腕,极其笨拙地、一点点地将布包撕开一个更大的口子。
她低下头,将血肉模糊、糊满草木灰和血痂的双手,小心翼翼地探入那粗糙的草木灰中。冰冷的灰烬接触到伤口,带来一阵新的刺痛,但她强忍着。她用还能勉强屈伸的手腕带动手指,在灰烬中极其轻微地、如同蚯蚓般挪动着,试图将那些相对细腻、没有太多草梗的灰烬,覆盖在伤口最严重的地方。虽然效果微乎其微,但这笨拙的自救动作,却让她混乱的心神找到了一丝极其微弱的支点。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半个时辰,也许是一个时辰。双手的剧痛似乎变得有些麻木,失血带来的眩晕感却越来越强烈。就在她感觉意识即将再次沉入黑暗之际——
“苏……苏芷……”一个带着哭腔、细如蚊蚋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苏芷艰难地抬起沉重的眼皮。是那个叫春桃的小宫女。她不知何时偷偷溜了过来,蹲在苏芷身边,小脸吓得煞白,大眼睛里蓄满了泪水,正惊恐地看着她那双惨不忍睹的手。
“给……给你……”春桃颤抖着,飞快地将一个用破布包着的、还带着一丝温热的东西塞进苏芷怀里,又如同受惊的兔子般迅速退开,跑回了自己干活的位置,低着头,假装用力搓洗着盆里的衣物,肩膀却还在微微颤抖。
苏芷低下头,用下巴和残存的一点手腕力量,蹭开那破布的一角。
里面,是半个尚带余温的黑面窝头。
一股难以言喻的酸涩瞬间冲上鼻腔。她闭上眼,深吸了一口带着血腥和寒意的空气,将那股软弱死死压下。她低下头,用牙齿咬住那半个窝头,一点点地、艰难地啃食着。粗糙的窝头刮擦着干裂带血的喉咙,带来阵阵刺痛,但温热的食物落入冰冷的胃里,却如同一小簇微弱的火苗,暂时驱散了一丝寒意,也让她流失的体力得到了一丁点的补充。
活下去。为了复仇。必须活下去。
她靠着这个冰冷的念头,支撑着自己残破的身体。当张嬷嬷那如同催命符般的呵斥声再次在院中响起,催促她去清洗那堆东宫衣物时,她竟然真的,一点点地、极其艰难地,用胳膊支撑着,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
身体如同散了架,每一步都踩在刀尖上。后背的鞭伤,双手的剧痛,体内的灼毒……所有痛苦交织在一起,让她眼前阵阵发黑。但她死死咬着牙,拖着沉重的脚步,走向那堆被遗忘在角落、盖着明黄色锦缎的箩筐。
张嬷嬷和刘婆子看着她那摇摇欲坠、却依旧挣扎着走向箩筐的身影,眼中都闪过一丝惊愕。尤其是张嬷嬷,三角眼里除了惯有的凶狠,更添了几分难以理解的烦躁——这贱婢,骨头倒是硬得邪门!被打成这样,居然还能爬起来?
苏芷无视了她们的目光。她走到箩筐前,用还能勉强活动的手肘,费力地掀开了那沉重的锦缎。浓烈的药味混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极其熟悉的血腥气扑面而来。箩筐里,是那堆明黄色的中衣、云锦的寝衣、贡缎的被面……还有一叠素色的丝帕。
她的目光,落在了最上面那件玄青色的云锦常服上——正是昨夜沾染了萧珩血迹的那件!旁边,还有一件崭新的、颜色稍浅的月白色中衣。然而,吸引她目光的,却是那叠素色丝帕中,最上面的一条。
那丝帕质地极好,是上等的素绉缎,触手冰凉柔滑。但此刻,洁白的丝帕中央,却赫然晕染着一小片刺目的暗红色污渍!那颜色,比昨夜常服上的血迹更新鲜,更深沉!而且,这污渍的形状……并非喷溅或浸染,更像是……被紧紧捂住口鼻后留下的咳血痕迹?!
萧珩!他不仅受了伤,而且伤势在恶化!昨夜寒潭眼的旧伤,加上新受的风寒(或毒伤?),引动了内腑的伤势,导致咳血!
这个发现让苏芷的心猛地一沉,随即又被一种冰冷的、近乎残酷的理智所取代。她不再看那染血的丝帕,目光转向旁边那件月白色的新中衣。中衣的料子同样柔软精细,但吸引她的是衣襟靠近腋下、一处极其不起眼的缝合线。那里的针脚……与昨夜那件常服衣襟内侧的异常针脚,如出一辙的生硬、笨拙!
她的心弦瞬间绷紧!萧烬的人,竟然连新送来的衣物都动了手脚?!那个阴毒的“烬”字标记,难道也……
就在这时,张嬷嬷那尖利的咆哮再次炸响:“死贱婢!磨蹭什么?!还不快洗!天黑之前洗不完,看老娘怎么收拾你!”藤条抽打在旁边一个木盆上,发出刺耳的“啪”声。
苏芷收回目光,深吸一口气,压下翻腾的思绪和身体的剧痛。她不再犹豫,用胳膊肘夹起那件染血的玄青常服和那条带着咳血污渍的素帕,步履蹒跚地走向旁边一个盛着冰冷井水的大木盆——椒房殿赐下的药汤早己被泼洒干净,张嬷嬷显然也不会再给她用了。
将衣物浸入冰冷刺骨的井水中,那寒意瞬间穿透了糊在伤口上的草木灰,再次刺激着早己麻木的神经,带来一阵尖锐的刺痛。她咬紧牙关,身体因这剧痛而微微颤抖。她缓缓地、极其艰难地,将那双血肉模糊、几乎失去知觉的手,再次探入了冰冷的水中。
手指根本无法屈伸,更别提搓洗。她只能用手腕带动着小臂,用那尚且完好的、靠近手腕的皮肉,极其笨拙地、一下下地按压、蹭动着水中的衣物。每一次动作,都牵动着翻卷的伤口,鲜血再次丝丝缕缕地渗出,将冰冷的井水染成淡淡的粉色。
动作缓慢而艰难,如同慢放的酷刑。冰冷的井水浸泡着伤口,剧痛如同跗骨之蛆,持续不断地啃噬着她的意志。额头的冷汗如同小溪般流淌,滴落在水盆里,混入血水中消失不见。后背被藤条抽打的地方,也在寒冷的刺激下隐隐作痛。体内的赤焰焚心之毒,因身体的极度虚弱和痛苦而蠢蠢欲动,带来脏腑深处一阵阵熟悉的烦闷和灼烧感。
时间一点点流逝。冬日的白昼本就短暂,掖庭高墙的影子被夕阳拉得越来越长。院中的光线迅速暗淡下来。
苏芷依旧在冰冷的水盆前,如同最笨拙的木偶,用残破的手腕和胳膊,机械地、缓慢地“揉搓”着那两件浸透了鲜血和秘密的衣物。盆中的水,早己被染成了浑浊的暗红色。她脸色惨白如纸,嘴唇干裂发紫,眼神却如同寒潭深处的坚冰,冰冷、死寂,却又燃烧着一丝不灭的幽火。
当最后一丝天光被高墙吞噬,掖庭各处次第亮起昏暗而摇曳的灯笼光时,苏芷终于将那两件衣物从血水中捞了出来。玄青常服上的大片暗红血渍,在冰冷的搓洗(或者说按压)下,己经化开、淡化了许多,虽然依旧留有明显的深色印记,但己不复最初的狰狞。那条染血的素帕,则几乎恢复了原本的洁白,只在中心留下一个极其浅淡、几乎难以察觉的微黄水痕。
她耗尽最后一丝力气,将湿冷的衣物拧干(这个动作几乎让她痛晕过去),搭在旁边的竹架上。然后,身体再也支撑不住,如同被抽空了所有力气,软软地顺着冰冷的木盆滑倒在地,蜷缩在冰冷的泥地上,剧烈地喘息着,眼前阵阵发黑。
“哼,算你走运!”张嬷嬷提着灯笼走过来,粗鲁地检查了一下竹架上的衣物,尤其是那条素帕,看到血迹基本消失,这才冷哼一声,算是勉强过关。她厌恶地瞥了一眼瘫在地上的苏芷,对刘婆子吩咐道:“把她拖回通铺去!别死在这儿碍眼!”
苏芷被两个宫女半拖半架着,丢回了通铺角落那冰冷坚硬的土炕上。身体如同散了架,每一寸骨头都在呻吟。双手的伤口暴露在冰冷的空气中,剧痛如同潮水般再次汹涌袭来,比之前更加猛烈。失血过多带来的眩晕和寒冷,让她如同坠入冰窟。
黑暗中,她蜷缩着,牙齿死死咬着早己血肉模糊的下唇内侧,用那微不足道的痛楚,对抗着全身撕裂般的痛苦。意识在剧痛的海洋中挣扎沉浮。
不能睡……不能睡过去……睡着了,可能就真的醒不过来了……
她强迫自己回想。回想那件月白中衣上可疑的针脚,回想那条染血的素帕,回想萧珩可能的伤势……这些冰冷的线索,如同黑暗中的萤火,支撑着她摇摇欲坠的意识。
就在这时,掖庭深处,那象征着宫门落钥的沉重钟声,一声接一声,如同丧钟般,穿透层层宫墙,清晰地传入了这如同冰窖般的通铺!
“哐——!哐——!哐——!”
钟声余韵未绝,一阵急促而杂乱的脚步声,伴随着灯笼摇曳的光影和太监特有的、尖细而惶急的呼喊,如同投入死水的巨石,骤然打破了掖庭北院的死寂!
“快!快开门!椒房殿急令!太子爷突发急症!高烧不退,呕血不止!传所有当值太医速速前往东宫!快!快啊——!”
那惶急到变调的声音,如同冰冷的钢针,瞬间刺穿了苏芷因剧痛而混沌的意识!
萧珩!呕血不止?!
她猛地睁开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