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
赵徽柔看着眼前这张苍白、消瘦、带着伤痕却依旧轮廓分明的脸,看着他眼中那深潭般的沉寂下翻涌的暗流...
所有的担忧、恐惧、思念、在得知他被软禁后的愤怒、以及此刻终于见到他活生生的狂喜...
如同决堤的洪水,瞬间冲垮了她的理智!
“殿下怎么来了?”
“此地污浊,恐污了殿下玉趾。”
沈瑜微微颔首,算是行礼。
“污浊?”赵徽柔被他的态度激怒了,几步冲到沈瑜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沈瑜!你看着我!你看看我!这些天,你知道我是怎么过来的吗?!”
“舒州的消息传来,说你杀了人...被关进大牢,可能...可能要被杀头了!我疯了似的去找爹爹!他不见我!我整夜整夜睡不着!我怕...我怕再也见不到你了!”
她越说越激动,眼泪如同断了线的珠子,
“后来...后来听说爹爹亲审,我躲在屏风后面,听到你说什么仗义死节,我的心都要跳出来了!再后来...母妃认出了昕儿...昕儿他...他竟然...”她想起沈昕那决绝的以死相胁,声音哽咽,“他竟然是我早夭的皇弟!这到底是怎么了?!”
信息量巨大,赵徽柔的情绪几乎崩溃。她需要倾诉,需要眼前这个混蛋给她一个解释,一个拥抱,哪怕一句安慰!
沈瑜静静地听着,看着她梨花带雨的脸,看着她眼中真切的恐惧、担忧和茫然。
这个骄纵的小公主,是真真切切为他担惊受怕了。
他扯了扯嘴角,露出一抹笑意:“都过去了,殿下。沈某还活着,殿下也见到了。”
“过去了?!”赵徽柔被他这轻描淡写的态度彻底点燃了怒火。
“你…你这个混蛋!”赵徽柔的眼泪如同断了线的珠子,汹涌而下。
她猛地扬起手,似乎想狠狠打他一巴掌,质问他的莽撞,质问他的不顾一切。然而,手掌落下的瞬间,却变成了用尽全身力气的、紧紧的拥抱!
她扑进沈瑜的怀里,双手死死环抱住他劲瘦的腰身,仿佛要将自己嵌入他的骨血里!滚烫的泪水迅速浸湿了他胸前的衣衫。
“你吓死我了!你真的吓死我了你知道吗?!”
赵徽柔在他怀中放声大哭,身体剧烈地颤抖着,积压了太久太久的恐惧和委屈,在这一刻彻底爆发出来。
沈瑜的身体在她扑入怀中的瞬间僵硬了一下。
怀中温软的触感,颈间滚烫的泪水,鼻端萦绕的熟悉馨香...
这一切都如此真实,又如此虚幻。
他僵硬的手臂,终于缓缓抬起,回抱住了她颤抖的身体。
千言万语堵在喉咙口,最终只化作一声颤抖的回应:“徽柔...我...没事了。”
“没事?这叫没事?!”
赵徽柔猛地抬起头,泪眼婆娑地瞪着他,小脸上满是愤怒和心疼,
“你看看你!脸色这么白!瘦了这么多!还被关在这鬼地方!他们把你当什么了?!囚犯吗?!还有昕儿...昕儿他...”
提到沈昕,她的声音又哽咽起来,
“他被母妃接进宫里了,我去看过他...他一首在哭,一首在喊哥哥...他不肯吃饭,不肯喝药...谁哄都没用...他只想见你!”
沈昕的境况像一把钝刀,狠狠剜在沈瑜心上。
他抱着赵徽柔的手臂收紧了些,下颌抵在她散发着清香的发顶:
“我知道…是我…连累了他。”
他比任何人都清楚,那孩子此刻在深宫中的恐惧和抗拒。
“不!不怪你!”赵徽柔用力摇头,泪水飞溅。
“是李玮该死!是那些包庇他的人该死!是这...是这...”
她终究没敢说出对父皇的怨怼,只是将脸更深地埋进沈瑜的胸膛,汲取着他身上那令她心安的气息,闷闷地说:
“你不知道...当我知道昕儿...的身份,我...我都懵了,母妃哭得昏过去好几次...父皇他...”
“他看昕儿的眼神..就像...就像看失而复得的稀世珍宝,可昕儿只想见你...”
她抬起头,泪眼朦胧地看着沈瑜近在咫尺的脸,看着他紧抿的唇线,看着他眼中深沉的痛楚和压抑的爱意。
这一刻,什么皇家规矩,什么男女大防,什么父皇的禁令,都被她抛到了九霄云外!
她只知道,眼前这个人,是她差点失去、此刻失而复得的挚爱!是支撑她熬过那些绝望日月的唯一光亮!
“沈瑜...”赵徽柔的声音忽然变得很轻,带着一种不顾一切的决绝和浓浓的依恋,“你答应过我..省试之后,要娶我的!”
她的目光如同带着钩子,牢牢锁住沈瑜的眼眸。在那双清澈的眼底,沈瑜看到了自己的倒影,也看到了她毫不掩饰的情意。
囚室的冰冷、前途的晦暗、分离的痛楚...在这一刻,仿佛都被这双眼睛里的火焰驱散。
沈瑜的心,被这目光狠狠烫了一下。
“嗯,”沈瑜的语气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郑重,“我答应过。”
“那...那你...”赵徽柔的呼吸变得急促,脸颊红得如同熟透的樱桃,长长的睫毛剧烈颤抖着。
她踮起脚尖,一点点,慢慢地靠近沈瑜的脸庞。
温热的、带着泪水和馨香气息的呼吸,轻轻拂过沈瑜的唇畔。
所有的言语在这一刻都显得苍白无力。
沈瑜不再犹豫。他收紧环抱着她的手臂,低下头,吻了上去。
“唔...”
赵徽柔的身体瞬间僵硬,随即如同被抽走了所有骨头,彻底软倒在沈瑜怀中。
一股强烈的电流从相触的唇瓣瞬间传遍西肢百骸,让她脑中一片空白,所有的委屈、恐惧、愤怒都化为乌有,只剩下无尽的眩晕和一种灵魂被填满的奇异满足感。
她生涩而笨拙地回应着,双手无意识地抓紧了沈瑜背后的衣衫。
时间仿佛失去了意义。
高墙、钉死的窗户、门外的守卫、汴京的风云...一切都被隔绝在这个狭小的空间之外。
天地间,仿佛只剩下他们两人,只剩下这抵死缠绵、倾注了所有情感的吻。
不知过了多久,首到两人都几乎窒息,沈瑜才缓缓松开她,额头抵着她的额头,两人都剧烈地喘息着,灼热的呼吸交织在一起。
“我不在乎!”赵徽柔猛地抬起头,泪眼婆娑地看着沈瑜,眼神异常明亮和坚定,
“我不管你杀了谁!不管你是什么身份!我只要你活着!沈瑜,你给我听着!”
她捧起沈瑜的脸,强迫他看着自己的眼睛,一字一句,如同誓言:
“你是我的驸马!这是爹爹金口玉言!谁也改不了!”
“这破院子关不住你!更关不住我!”
“从今天起,我天天来!我给你带好吃的!给你带书!陪你说话!谁也别想拦着我!”
“省试...我们一起去考!婚约...我们如期举行!”
“你答应我的,两情若是久长时...不在朝朝暮暮...”
“昕儿...他...”提到沈昕,赵徽柔的眼神黯淡了一下,随即又燃起斗志,
“他在宫里很好!母妃把他当眼珠子疼!我会经常去看他,告诉他你很好!我们...我们总能再见到他的!”
“你答应我!”
赵徽柔紧紧盯着沈瑜的眼睛。
“好好活着!好好待着!等我!不许再想着什么死节!你的命...是我的!”
沈瑜紧紧抱着怀中温软的身体。他低头,在她光洁的额头上印下一个轻吻:
“嗯,我等你。”
“两情久长,不在朝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