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去病英气的脸庞上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波动,他下意识地微微垂下了眼睑,避开了刘据那过于清澈通透的目光。
见他如此,刘据心中己是了然。他伸出小手,轻轻覆在霍去病紧握的拳头上,声音虽稚嫩,却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力量:
“表哥不必介怀。父皇慧眼如炬,岂会不识真金?来年开春方始出征,我们……还有时间。”
刘据清晰地记得那场定襄北之战。彼时,父皇力排众议,将八百名最骁勇善战、精于骑射的锐士与良家子,全数交予了年仅十七岁的表哥霍去病。
父皇赋予他“骠姚校尉”的尊号,更授予他脱离主力大军、独断专行的特权,只为捕捉那稍纵即逝的战机。
然而,让刘据困惑的是:究竟是何等惊世之功,竟能让年仅十七的表哥初出茅庐便获封如此显赫的“骠姚校尉”?
那段记忆实在太过模糊,毕竟那时……自己还是个玩小木剑的懵懂孩子。
【你对他的赫赫战功倒是记得一字不差~】六尾的声音带着一丝无奈的笑意,在刘据心底悄然响起。
【那是自然!】刘据在心中坚定地回应。前世,除了父皇与舅舅卫青,霍去病或许便是他最敬重仰望之人。表哥英武绝伦,驰骋疆场;自己则偏好文墨,运筹帷幄。
他不仅羡慕表哥那纵横沙场、快意恩仇的豪迈,更羡慕他那仿佛与生俱来的神力与洞悉战局的非凡天赋。
前世,霍去病从十七岁锋芒初露,到二十三岁星陨大漠,短短六载,为汉室打下了半壁江山。这一世……刘据稚嫩的小手悄然握紧——该换他来守护表哥了。守护表哥那气吞山河的凌云壮志!
而最最紧要的,是必须寻得那逆天改命之法,护住表哥的性命,绝不能让那英年早逝的悲剧,再次重演。
——
晚霞染红宫墙时,刘据正趴在霍去病背上回宫。
“小祖宗,今日吓死我了。”
少年心有余悸早知道就不带他出来了。这几日刘据练剑辛苦逮住机会就向他要奖励——其实就是背着他去各宫顶上飞一圈。
“哼,表哥不答应,我就告诉父皇,之前你在椒房殿的顶上也~~”
霍去病拗不过他,只得偷偷带他去“搜集情报”。
不料屋顶雨后湿滑,霍去病带着他多有不便,脚下一个没注意踩了瓦片,就惊动了殿内正在议事的张骞和汉武帝。
吓得霍去病背着他赶紧逃。
刘据倒是不以为意,晃着小脚,附耳轻语:“表哥,张骞带回了大宛马的情报,但没说马场位置……”
霍去病猛然驻足。
暮色中,孩童的眼眸深如寒潭:“但我知道在哪。”
“你是从何得知?”刘据长在深宫,别说是长安城了,就连未央宫都没出过,怎知大宛马?
“祁连山下草青青,马儿吃了跑不停~” 这首童谣霍去病并不陌生,刘据在靶场看他练箭时也在旁边哼唱过,可都那么久过去了……
难道一年以前他就在布局?
不可能,据儿才多大?
霍去病追问,刘据就眨着眼说:“这是婖儿的乳母教他们的儿歌,她还说那里有好多大马!”
汉室童谣常被视作谶语,如秦始皇时“亡秦者胡”的预言。刘据有把握霍去病会信自己。
暮色沉入未央宫的飞檐时,霍去病反手将刘据拎到面前,冷声道:“说清楚,否则我现在就把你塞回椒房殿,让皇后娘娘知道你晚上不睡觉,偷溜出去‘玩’。”
小手按上霍去病腰间的佩剑:“哎呀表哥!儿歌还说,说西边山谷里开紫花啦!”
“什么紫花?”
刘据摇了摇头,“表哥这都不知道,就是小紫花呀~”一面天真的比划,“有这么高,马吃了跑飞快。”
紫花苜蓿?那是休屠部特有牧草。
是祁连山北麓的野马谷!匈奴人叫它‘天驹坟场’。
霍去病瞳孔骤缩——休屠部放牧的河西牧场?这正是之前舅舅派出的探马全军覆没之地!
霍去病蹲身逼视刘据:“殿下从何得知休屠残部在野马谷?”
刘据把玩随身带着的小木马:“啊?什么野马谷?”眨巴着眼睛一副懵懵懂懂的样子。“表哥到了吗?我困了,要睡觉觉……”
霍去病心中冷笑:又开始装傻了。小鬼头,装神弄鬼倒是能耐。
霍去病的玄甲在昏暗中泛起冷光。
今日把自己骗来听墙角,怕是早就想好了这番说辞。那就看看,这小孩胡芦里到底卖什么药。
*
翌日,宣室殿
殿外朔风卷着细雪,敲打着窗棂。
年仅十七岁的霍去病身着玄色窄袖武服,外罩一件镶银狐裘,身姿挺拔如寒松,大步踏入殿内。
他面容英朗,剑眉微扬,带着少年人特有的锐气与一丝不易察觉的急切,向高踞龙椅之上的汉武帝刘彻深深一揖,声音清越而坚定:“陛下!臣请命奇袭野马谷,为汉室觅得天马良驹!臣愿完成舅父卫青将军未竟之探马重任!”
汉武帝看着阶下这员朝气蓬勃、目光灼灼的爱将,想到其舅卫青的赫赫战功与对此事的遗憾,心中甚慰,不疑有他,当即应允:“准!朕命你为此次探马主将。”
他略一沉吟,目光扫过殿内沉稳的张骞,“张骞,你熟知西域路径,通晓胡语,率一队人马乔装胡商,为去病带路,明为向导,实为暗中策应,务必护其周全。”
张骞拱手领命:“臣遵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