尖利的叫骂声,撕破了墓室中短暂的死寂。
马大胆的声音因为力竭而嘶哑变形,在空旷的墓室中回荡。
陆空看着他,心中闪过一丝转瞬即逝的懊恼。
确实是百密一疏。
他算到了水银封路,算到了这些人插翅难飞,却唯独漏掉了马老三这个不按常理出牌的爆破鬼才。
一个只懂得用炸药解决问题的莽夫,有时候反而能打破精密的布局。
陆空心中的不悦快速闪过,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客气的假笑。
他迎着马大胆那要吃人的目光,语气甚至带着几分关切。
“马老板,你这是说的哪里话?”
“什么叫我把你们关在里面阴死?”
他的声音清朗温和,与马大胆的嘶吼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反而让那嘶吼显得更加无能狂怒。
“大家都是为了求财,一起下的墓,怎么到了你嘴里,就成了我一个人的阴谋了?”
马大胆被他这副态度噎了一下,一口气堵在胸口,涨得脸皮发紫。
“你少他娘的跟老子装蒜!”
“要不是你怂恿老子开棺,兄弟们怎么会死?这水银怎么会流出来?!”
他伸出颤抖的手指,指着周围缓缓流淌的银色毒河。
陆空却开始装起了无辜。
“马老板,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啊。”
“当初是谁拍着胸脯,说富贵险中求,非要第一个开棺椁的?”
“老胡拦了你没有?”
他侧头看了一眼胡八一。
“杨小姐好话和你说了没有?”
“我们都说了,这棺椁邪门,可能有危险,可您听了吗?”
陆空的语气越来越诚恳,仿佛真的是在复盘一件令人痛心的意外。
“你说你的人手多,家伙硬,不怕任何妖魔鬼怪。”
“你说我们胆子小,发不了大财。”
“我当时也是被你的豪情壮志给感染了,心想跟着马老板你,说不定真能见识见识大场面,这才没再继续拦着你。”
“这怎么能叫怂恿呢?这明明是你情我愿,风险共担啊。”
“现在出了事,死了兄弟,我心里也难过。可你把这盆脏水全扣我一个人头上,是不是有点不讲道理了?”
一番话,说得条理清晰,逻辑分明。
周围的人,无论是王胖子还是雪莉杨,都听得一愣一愣的。
他们仔细一想,好像……还真是这么个理儿。
当初确实是马大胆一意孤行,谁劝都不听。
陆空这番话,不过是把当时的事实,用一种极其无辜的口吻,重新陈述了一遍。
马大胆张着嘴,你……你……了半天,却一个字都反驳不出来。
因为陆空说的,全是真的。
可他心里的憋屈和愤怒,却像火山一样即将喷发。
他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陆空这小子,当时那一脸看好戏的表情,他现在还记得清清楚楚!
这孙子绝对是故意的!
他就是想借着那口棺材,弄死自己!
这个念头在马大胆的脑海里疯狂叫嚣,可他却找不到任何证据。
对上陆空那双看似阳光无辜,实则深不见底的眼眸,马大胆的心底猛地窜起一股寒意。
那眼神里,没有恐惧,没有慌乱,只有一片平静的深渊。
仿佛在说:没错,我就是故意的,但你能拿我怎么样?
马大胆激灵灵打了个寒颤。
他下意识地看了一眼自己身边的人所剩无几,还个个都是莽夫。
而对方,胡八一、王胖子、雪莉杨,再加上这个深不可测的陆空……
硬碰硬,自己这边连塞牙缝都不够。
一股凉气从脚底板首冲天灵盖,浇熄了他大部分的怒火。
他把到嘴边的咒骂,硬生生咽了回去,一张脸憋的通红,胸膛剧烈地起伏着。
就在这时,墓室中的气氛陡然一变!
“咕噜……咕噜噜……”
那原本还算平缓流淌的水银,像是被某种力量催动,突然开始加速。
水银的液面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上涨。
与此同时,平台中央那巨大的浑天仪,转动的速度也猛地加快!
仪轨飞速旋转,带起一阵阵令人牙酸的金属摩擦声,搅动着整个墓室的空气。
“不对!还不对!”
胡八一的声音带着一股浓浓的焦躁与绝望,他死死盯着浑天仪上那些不断变化的刻度,额头上全是冷汗。
“明明是贞观二十二年,戊申年,干支纪年我都对上了,为什么结果还是错的?!”
王胖子在一旁急得首跳脚,他感觉呼吸越来越困难,空气中那股甜腥味几乎要钻进他的骨头里。
“怎么还弄错了啊老胡?这到底是什么情况?”
“呕……”
站在最后面的大金牙,再也撑不住了。
他本就有哮喘,身体最弱,此刻被这浓郁的毒气一熏,只觉得天旋地转,胃里翻江倒海,扶着墙壁就大口呕吐起来。
其余的人也好不到哪里去,脸色一个比一个难看,感觉肺部像是被火烧一样。
整个墓室,仿佛变成了一个正在被缓缓注满毒液的密闭罐头。
“我一定是漏掉了什么!”
胡八一喃喃自语,眼神里充满了不甘与困惑。
他穷尽毕生所学,将《十六字阴阳风水秘术》的知识在脑中过了一遍又一遍,可就是找不到问题所在。
这不应该!
李淳风的布局虽然精妙,但万变不离其宗,只要找对天干地支对应的方位,就一定能解开。
可为什么……
就在这濒临崩溃的绝望时刻,他的目光,无意中扫过了一旁。
随即,他整个人都愣住了。
只见在所有人都被毒气折磨得痛苦不堪时,只有一个人,依然好似无事发生地站在那里。
陆空。
他神色如常,呼吸平稳,甚至连一丝不适的表情都没有。
那双清澈的眼眸,正平静地注视着飞速旋转的浑天仪,仿佛周围这足以致命的毒雾,对他而言不过是微不足道。
这一幕,太过诡异,太过不合常理。
一个巨大的疑惑涌上胡八一的心头。
为什么?
为什么他一点事都没有?
但此刻,求生的本能压倒了一切的困惑。
胡八一的眼神,从最初的震惊,慢慢变成了唯一的希望。
他知道,自己己经到了极限。
再这样下去,所有人,包括他自己,都会死在这里。
而陆空,这个浑身是谜的年轻人,是他们唯一的变数。
陆空自然也察觉到了胡八一的目光。
他大概明白了胡八一的意思。
其实,从刚才开始,他就在观察这个浑天仪了。
胡八一的思路没有错,贞观二十二年,戊申,这个时间节点是解开谜题的关键。
但他忽略了一点。
像李淳风这种千古奇人,怎么可能设置一个如此“简单”的密码锁?
单纯的日期对应,太容易被后世的能人破解了。
真正的关键,在于这浑天仪的内部。
在那些看似繁复的齿轮与轴承之间,一定还隐藏着另一套更为隐秘的机关。
内外相合,天时与机巧并用,这才是李淳风真正的高明之处。
这才是这位大唐神算,留给后世盗墓贼的、真正的考验。
想通了这一点,陆空不再犹豫。
他正要上前一步,亲手操作那台决定所有人命运的仪器。
然而,一只手,却突然拦在了他的身前。
是雪莉杨。
她的脸色同样苍白,呼吸也有些急促,但眼神却依旧锐利如鹰。
她紧紧盯着陆空,声音里充满了警惕与质疑。
“你要干什么?”
她的声音不大,却像一道冰冷的电光,划破了紧张的空气。
“你确定知道这个浑天仪的规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