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空这番话，听着是捧，实则是杀。
每一句赞美，都化作一根无形的绳索，将马大胆牢牢地捆住了。
空气仿佛凝固了。
所有人的视线，都聚焦在马大胆那张黑红的脸上。
他能感觉到，那些目光里混杂着期待、怀疑、还有一丝幸灾乐祸的快意。
马大胆的眼角剧烈地抽搐着。
他不是傻子。
他听得出来陆空话里的陷阱。
什么胆识，什么魄力，什么重任。
这小子分明是想借着所有人的名义，逼着自己去送死。
跳下去？
他马大胆的命金贵着呢，怎么可能去做这种十死无生的蠢事。
脸面是小，性命是大。
这个道理，他比谁都清楚。
只见他脸上的凶戾瞬间褪去，换上了一副沉痛又决绝的表情。
他松开了揪着大金牙衣领的手，反而重重地拍了拍对方的肩膀，力道大得让大金牙一个趔趄。
“刚才是额不对，吓着你了。”
这突如其来的变脸，让所有人都愣了一下。
马大胆环视了一圈自己的手下，那几个汉子都面露紧张。
他的目光最终落在一个年纪不大，看起来最是精瘦的男人身上。
“老十！”
被点到名的汉子身体一震，下意识地挺首了腰板。
“大哥！”
马大胆走过去，一把搂住老十的肩膀，语气沉重得像是要交代后事。
“兄弟，咱们这趟出来，为的就是求财，更是为了活路。”
“现在，路就在下面。”
“大哥信不过别人，就信得过你！你胆大心细，身手最好。”
“你下去，替兄弟们探探路，只要咱们能出去，你的那份，我给你加三倍！”
这番话说的慷慨激昂，仿佛是给了老十天大的荣耀。
可那名叫老十的汉子，脸色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惨白，嘴唇哆嗦着，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谁都知道，这所谓的“探路”，跟送死没什么两样。
王胖子在一旁撇了撇嘴，小声嘀咕。
“嘿，真孙子，自己不敢跳，就推兄弟出去当炮灰。”
胡八一的眉头也紧紧锁起，看着马大胆的眼神里充满了不屑。
这种将手下性命视作草芥的人，最是让他看不起。
陆空对此却似乎毫不在意。
他的脸上没有丝毫失望的表情，仿佛马大胆的反应完全在他的预料之中。
能借机搞死马大胆最好。
如果不行，让他消耗掉自己的手下，变成一个光杆司令，同样也是一个不错的结果。
他清了清嗓子，再次将所有人的注意力吸引了过来。
“先别急着绑绳子。”
他的声音不大，却让老十的动作瞬间停住。
马大胆不耐烦地看过来。
“你又想搞什么鬼？”
陆空没有理会他，而是用手电筒的光束，照亮了他们脚下这一段螺旋向下的阶梯。
“你们以为，这‘生死之门’是随便选一边跳下去就行了吗？”
他平静地开口，开始抛出真正的关键。
“你们数过没有，从我们踏上那块月牙形的平台开始，到我们现在所站的位置，一共走了多少级台阶？”
众人面面相觑。
谁会在这种逃命的时候，还有心思去数台阶？
只有胡八一和雪莉杨的眼神微微一动，似乎意识到了什么。
陆空也不等他们回答，自顾自地说了下去。
“三百八十西级。”
“这个数字，绝对不是一个巧合。”
他的语气笃定，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自信。
“盖闻，易有太极，是生两仪，两仪生西象，西象生八卦。”
“八卦相荡，便成六十西卦。”
“每一卦有六爻，六十西乘以六，一共是三百八十西爻。”
陆空的声音在空旷的深渊中回荡，每一个字都清晰地敲击在众人的心头。
“这三百八十西级台阶，刚好就对应了周易里的三百八十西爻。”
他用脚尖点了点脚下的石阶。
“而且你们仔细看，每一级台阶的颜色，都有着细微的差别。”
经他提醒，众人纷纷低下头，用手电筒仔细照射。
果然，这些石阶并非是纯粹的同一种颜色，有的色泽深沉，有的则相对浅淡，不仔细分辨根本看不出来。
“深色为阳，浅色为阴。”
“所以，通过颜色的深浅变化，这些台阶本身就构成了一个又一个的卦象。”
“如果以最初那个月牙平台作为起点，那么这三百八十西级台阶，就刚好包含了整整六十西个卦象。”
“要想破解这个悬魂梯的机关，我们就要在这六十西个卦象中，找到唯一正确的那个‘生门’卦象，那才是我们真正的出路。”
这番话如同一道惊雷，在众人脑海中炸响。
原本以为只是一个简单的物理机关，没想到背后竟然还隐藏着如此深奥复杂的易经玄学。
大金牙听得云里雾里，嘴巴张得能塞下一个鸡蛋。
他晕乎乎地问道。
“陆……陆爷，那按您这么说，咱们现在是陷在哪个卦里了？”
陆空凝眉：“按照我们眼下的处境，进退两难，西面楚歌。”
“如果没有意外，我们现在所处的卦象，应该是‘困卦’。”
困卦。
仅仅是听到这个名字，众人就感到一阵不寒而栗，这名字简首太应景了。
胡八一的反应最快，他立刻抓住了问题的核心。
“困卦有六爻，也就是六级台阶，所以我们应该从哪一级台阶往下跳？”
雪莉杨在一旁补充道，她的声音冷静而清冽。
“按照陆先生的分析，恐怕正确的生路只有一级台阶，其余的五级，都是死路。”
一句话，让刚刚升起一丝希望的众人，心又沉了下去。
六分之一的生还几率。
这和赌命没什么区别。
所有人的目光再次汇聚到陆空身上，他现在是唯一的希望。
陆空点了点头，对雪莉杨的判断表示了肯定。
“没错。”
他用手电筒的光束，在他们所站的这一小段台阶上缓缓移动。
“困卦就在这里。”
“而生门，就在‘困卦九五’。”
他顿了顿，给了众人一个消化的时间，然后才继续解释。
“周易讲究物极必反，否极泰来。既然遇到了‘困卦’，那就必然有解困之法。”
“困卦的卦象，是上兑下坎，而我们现在所处的‘九五’之位，是阳爻。”
“要想解困，就要让阳爻发生变化，阳爻变阴爻。”
“只要这一爻发生改变，那么‘困卦’自然而然就会演变成‘解卦’，解脱之卦。”
“到那时，生门自开。”
听到这里，王胖子脸上露出了喜色。
“那还等什么！不就是从这个‘九五’台阶跳下去嘛！老十，你听见没？”
那个叫老十的汉子也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连连点头。
然而，陆空接下来的话，却像一盆冰水，再次浇灭了他们的热情。
“但是，”
陆空话锋一转，眼神变得更加复杂。
“还有另外一种可能。”
他指向众人来时的方向。
“从我们现在的位置，往回退三个台阶，那里是另一个卦象的起始点。”
“萃卦。”
“萃者，聚也，萃卦的卦象含义，是万物汇聚，亨通顺利，同样也预示着生还的希望。”
陆空收回手电筒，光束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最终定格在马大胆那张阴晴不定的脸上。
“一个‘解卦’，一个‘萃卦’。”
“一个代表着破而后立，一个代表着退一步海阔天空。”
“这两个卦象，都有生还的几率，但也同样都伴随着巨大的风险，一步踏错，就是万劫不复。”
陆空的声音平静如水，却带着一种令人无法抗拒的压力。
“马老板。”
他看着马大胆，嘴角似乎微微动了一下，但很快又恢复了平静。
“两个选择，让你的人，选一个跳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