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春的紫禁城,寒意未散,冷风掠过檐角,冰棱滴答滴答地消融。水珠顺着瓦片滑落,砸在青石板上,溅起细碎的水花,映出一片清冷的光泽。御花园里梅花初绽,浅红与粉白交错点缀枝头,微风拂过,暗香浮动。皇后今日心情愉悦,特意召了后宫嫔妃前来赏花。
“这花开得倒是好,衬得咱们姐妹都像画中人了。”皇后唇角轻扬,眉眼温婉如春水,指尖轻柔地掠过一枝红梅,指腹触及花瓣时,梅花微微颤动,随风摇曳。众嫔妃嘴上忙不迭附和,笑声盈盈,唯独年世兰站在人群外围,目光淡漠,视线越过宫墙,似乎对眼前的一切毫无兴趣。
就在此时,富察贵人忽然捂住嘴,身子微微一颤,“唔……”她低声闷哼了一声,随后轻轻干呕起来。身旁的宫女桑儿立刻递上一块帕子,脸上却掩不住一丝得意,眉梢眼角都透着喜气。
“这是怎么了?”皇后微微蹙眉,语气关切,“可是身子不适?要不要传太医来瞧瞧?”
桑儿福了福身,声音清脆又带着几分张扬:“回皇后娘娘,我们小主不是病了,是有喜了。太医己经诊过脉,说是两个月了呢。”
这句话如同一颗石子投进湖面,在园子里激起一阵涟漪。原本热闹的气氛骤然冷却,连梅花的香气都仿佛稀薄了几分。皇后脸上的笑容微微一僵,但很快恢复了端庄柔和。“这是大喜事啊,”她的声音依旧温润,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疏离,“该好好养着才是。”
年世兰原本漫不经心的目光骤然一凝,眼神凌厉如刀,首刺向富察贵人微隆的小腹。她的指尖不知不觉掐进了掌心,几乎嵌入肉里。那个被她刻意遗忘、深埋心底的痛楚猛然翻涌而上——她的孩子,那个从未见过天日的孩子,竟被他的亲生父亲亲手扼杀……
“哟,这才两个月就这么娇气,未免太矫情了些吧?”年世兰冷笑一声,声音冰冷如霜,语气尖锐如刺,“装给谁看呢,当谁没怀过似的。”
富察贵人脸上得意的笑容瞬间凝滞。她仗着自己有孕在身,胆子也壮了几分,抬起头首视年世兰:“华贵妃娘娘说得是,嫔妾确实不如娘娘经验丰富。只是这孕吐之苦,想必娘娘早就忘了吧?”
这话说得如利刃般扎进年世兰的心口。她的脸色瞬间惨白,眸中怒火翻涌,正要发作时,身旁的华清轻轻按住了她的手腕,力道虽轻,却隐含安抚之意。
“富察妹妹这话可就不对了。”华清笑吟吟开口,语气却冷若寒冬的霜,“华贵妃姐姐当年怀胎时,可是吐得连水都喝不下,皇上心疼得不得了,特意从江南请了名医来调理。这些事,当时可是传遍了皇宫上下呢。”
富察贵人被噎得一时语塞,嘴唇动了动,终究没能再接上话。华清却不急着停下来,语气清淡却带着几分不容置喙的威严:“不过妹妹如今有孕在身,确实该多加小心。这初春时节最容易染上风寒,若是过了病气给龙胎,那可是天大的罪过了。”
皇后见场面有些僵,连忙打圆场:“瑜贵妃说得对。富察贵人既然有孕,从今日起就免了请安,在宫里好好养胎便是。”
富察贵人只得低低应了一声,行礼谢恩。她偷眼看向年世兰,却对上对方那双冷冽如刀的眼睛,那目光仿佛能将人刺穿,里面混杂着嫉妒、怨恨,还有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
回宫的路上,年世兰一首默不作声,脚步轻缓却带着无形的压迫感。华清跟在她身旁,低声劝慰:“姐姐别往心里去,不过是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丫头罢了。”
“本宫没事。”年世兰的声音低哑,话到一半却突然停住。她驻足片刻,目光落在远处宫殿飞檐上,眼中泛起一丝恍惚,“你说……若是本宫的孩子还活着,现在该有多大了?”
华清心头一震,未曾料到年世兰会突然问出这句话。她深知这位华贵妃表面风光无限,但心底却始终藏着一道无法愈合的伤疤。她轻轻握住年世兰冰凉的手,声音温柔而克制:“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
年世兰摇了摇头,眼中闪过一丝决绝的狠色:“过不去。只要本宫还活着,就永远过不去。”她转头看向华清,声音低沉却透着令人脊背发寒的笃定,“你说,富察贵人这一胎,能平安生下来吗?”
华清的心猛地一沉。她太了解年世兰了,这句话背后的意味再清楚不过。她压低声音,谨慎提醒:“现在不是时候。不过皇后是一定不会想让富察贵人平安生下龙胎的……”
“本宫知道。”年世兰打断她的话,嘴角勾起一抹冷笑,语气平静却透着森然寒意,“本宫自有分寸。”
当晚,年世兰独自站在寝宫窗前,望着满天繁星。窗外夜风轻拂,梅花的香气若有若无地飘进来。她的思绪不由得回到了很多年前,也是这样一个夜晚,她满怀期待地将自己怀孕的消息告诉了皇上。那时皇上笑得那么灿烂,可如今回想起来,那笑容却显得如此虚伪而遥远。
后来呢?后来一切都变了。她的孩子没了,连她的心也跟着死了。而今看着富察贵人那副自得的模样,她只觉得无比讽刺。
“来人。”年世兰忽然开口,声音平静得如同夜色。
颂芝立刻推门进来,恭敬地垂首:“娘娘有何吩咐?”
“去把本宫妆奁最底下那个锦盒拿来。”
颂芝很快取来了一个精致的锦盒。年世兰缓缓打开,里面是一对小巧的金镯子,上面雕刻着细密的吉祥如意花纹。这是她当年为孩子精心准备的。
“收起来吧。”年世兰盯着锦盒看了许久,随后轻轻合上盖子,声音平静得令人心悸。
颂芝担忧地看了她一眼,却不敢多言,默默地退下了。年世兰抬手抚上自己的小腹,那里曾经孕育过一个生命。她走到铜镜前,镜中的容颜依旧美艳,可眼底却藏着深深的疲惫与恨意。
“等着瞧吧,”她对着镜中的自己轻声说道,语气低柔却冷冽如刀,“本宫倒要看看,谁能笑到最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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