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西章 王府的“刺客”
刘贵妃那赤金头面的刺目光华和萧绝“片刻离不得王府”的冰冷宣判，如同两副沉重的枷锁，将苏九更深地禁锢在这座金碧辉煌的囚笼之中。后宫窥伺的目光如同附骨之蛆，时刻提醒着她步步惊心的处境。她将自己埋首于药庐，唯有草木的苦涩清香能带来片刻喘息，却也像麻痹神经的毒药，让她在表面的平静下，愈发绷紧那根名为“危机”的弦。
夜，深沉如墨。王府的轮廓在月色下如同蛰伏的巨兽，寂静中透着森严的威严。苏九躺在偏院冰冷的床榻上，辗转难眠。窗外风声呜咽，如同冤魂的低泣，搅得她心绪不宁。
就在这万籁俱寂的午夜子时——
“有刺客——！”
一声凄厉尖锐的警哨声，如同撕裂夜空的闪电，骤然在王府深处炸响！紧接着，便是密集如骤雨般的兵刃交击声、沉闷的肉体碰撞声、侍卫们急促的呼喝与怒吼！那声音的源头，赫然指向王府的心脏——揽月轩方向！
苏九猛地从床上弹坐起来！心脏瞬间提到了嗓子眼！刺客？！目标首指萧绝书房？！
她甚至来不及披衣，赤着脚冲到窗边，一把推开窗棂！冰冷的夜风裹挟着远处激烈的厮杀声扑面而来！揽月轩方向的夜空，隐约可见刀光剑影的闪烁！王府如同沉睡中被惊醒的巨兽，瞬间沸腾起来！无数火把如同游动的火龙，从西面八方迅速向中心汇聚！沉重的脚步声、铠甲碰撞声、急促的命令声，汇成一片令人窒息的声浪！
混乱！巨大的混乱！
苏九的心沉入谷底。萧绝！他伤势虽愈，但体内那“九幽寒魄”的隐患犹在！若刺客真是冲他而去…
时间在焦灼的等待中缓慢爬行。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般漫长。厮杀声并未持续太久，渐渐被王府侍卫更严密的调动和搜索声取代。显然，王府的防卫力量反应极其迅速！
约莫半个时辰后，苏九的门被急促敲响。门外是林德的声音，带着一丝紧绷后的疲惫：“苏副院判，王爷有请！速去书房！”
苏九心头一凛，迅速披上外袍，拢了拢散乱的发髻，跟着林德快步走向依旧灯火通明的揽月轩。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血腥气和硝烟的味道，令人作呕。回廊上，侍卫林立，刀剑出鞘，气氛肃杀到了极点。地面上，还残留着未及清洗的暗红血迹和打斗的痕迹。
踏入书房，浓重的血腥味混杂着药味扑面而来。萧绝端坐于书案之后，玄色常服上溅着几点暗红的血渍，如同雪地里的寒梅，刺目惊心。他脸色有些苍白，但眼神却锐利如鹰，深邃的眼底翻涌着冰冷的怒意与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雷厉单膝跪在下方，甲胄染血，脸上带着一道新鲜的划痕，气息微喘，显然刚经历了一场恶战。地上，两名侍卫正将一具身着黑色夜行衣、蒙面巾己被扯下的尸体拖出去，地上留下长长的血痕。
“王爷，属下无能！”雷厉的声音带着沙哑和沉痛，“刺客共七人，身手极高，配合默契，目标明确，首指书房！属下等虽早有防备，击毙六人，生擒一人…但…那活口在押解途中，竟咬碎了藏在齿间的毒囊，瞬间毙命！属下失职，请王爷责罚！”他重重叩首。
萧绝的脸色瞬间变得更加阴沉，如同暴风雨前的铅云。他放在书案上的手，骨节微微泛白。活口死了！唯一的线索断了！
“废物！”冰冷的两个字，带着雷霆般的威压，砸在雷厉头上。书房内气压骤降，空气仿佛凝固。
雷厉的头垂得更低，不敢有丝毫辩解。
就在这时，林德上前一步，手中捧着一个托盘，托盘上放着一枚造型奇特、通体乌黑、闪烁着幽蓝寒光的柳叶状飞镖，镖尾系着一缕深红色的穗子。镖尖上，还残留着一点暗褐色的、带着腥甜气息的干涸痕迹。
“王爷，”林德的声音带着凝重，“这是从一名被击毙的刺客身上搜出的毒镖。其形制、淬毒手法…与当初王爷所中之‘乌啼’，颇有几分相似！请王爷过目，也请苏副院判查验。”
“乌啼”再现？！
苏九的心脏猛地一缩！这太巧了！刺客目标首指萧绝，所用毒镖竟与当初差点要了他命的剧毒相似？是同一伙人？还是…栽赃？！
萧绝的目光如同实质，落在苏九身上：“苏副院判，验。”
“是。”苏九压下心头的惊涛骇浪，上前一步。她没有立刻去碰那枚危险的毒镖，而是先从袖中取出特制的薄如蝉翼的冰蚕丝手套戴上。动作沉稳，眼神专注，瞬间进入了医者验毒的状态。
她小心翼翼地拿起那枚毒镖。入手冰冷沉重，材质非金非铁，带着一种阴森的寒意。她凑近烛光，仔细端详。
镖身乌黑，打磨得极其光滑，形制确是柳叶镖，但…苏九的眉尖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这镖的尺寸，似乎比当初萧绝所中的那枚，略大了一圈？弧度也似乎更僵硬一些？不像是出自同一个精于暗器的大师之手。
她的目光落在镖尖那点暗褐色的干涸毒痕上。腥甜的气息更浓了。她取出一根细如牛毛的银针，极其小心地刮下一点粉末，放在一片纯净的白瓷片上。又从药箱中取出几个小瓷瓶，滴入不同的药液。
药液与毒粉接触，反应剧烈！
白瓷片上的粉末瞬间冒起嗤嗤白烟，颜色由暗褐转为一种诡异的、带着荧光的深紫色！一股比之前浓郁数倍、带着强烈腐蚀性甜香的气味弥漫开来！
苏九的瞳孔骤然收缩！
不对！
这绝不是“乌啼”！
当初萧绝所中的“乌啼”，其毒遇试药液，反应是深沉的墨绿色，气味腥而不甜，更无如此强烈的腐蚀荧光！而眼前这毒…毒性霸道刚猛，腐蚀性极强，显然是某种追求瞬间致命效果的烈性混合剧毒！其目的，恐怕不是让中毒者饱受折磨，而是力求一击毙命！
更重要的是，这淬毒的手法！苏九将毒镖凑得更近，几乎贴到眼前。镖尖的淬毒痕迹…太过均匀，太过刻意！就像是生怕别人看不出这镖有毒，生怕别人不把它和“乌啼”联系起来！而真正的“乌啼”之毒，淬炼手法极其隐秘刁钻，毒痕内敛，若非行家仔细查验，极易忽略其致命性！
栽赃！
这是一个极其拙劣却又无比险恶的栽赃！
苏九的心跳得如同擂鼓，后背瞬间被冷汗浸透。她强压下几乎要脱口而出的结论，缓缓放下毒镖，脱下手套。
“如何？”萧绝低沉的声音响起，目光如同探照灯般锁定在她脸上。
苏九深吸一口气，抬起头，迎向那双深邃得仿佛能吞噬一切的目光。她的声音带着医者的冷静和一丝恰到好处的凝重：
“回王爷，此镖所淬之毒…毒性极其霸道猛烈，见血封喉，腐蚀性极强，确为见所未见的奇毒！”
她刻意强调了毒性的猛烈和腐蚀性，这是与“乌啼”的阴损缠绵截然不同的特征。
“然则…”她话锋一转，眼神锐利而肯定，“此毒绝非‘乌啼’！”
“哦？”萧绝眉峰微挑，眼底深处掠过一丝难以察觉的微光。
“其一，毒性反应迥异！‘乌啼’遇试药显墨绿，腥气内蕴；此毒显深紫荧光，甜香刺鼻，腐蚀性昭然！其二，淬毒手法刻意外露，痕迹均匀浮于镖尖，显系人为涂抹，力求引人注目；而‘乌啼’淬毒，隐秘刁钻，毒痕内敛，若非细察，极易忽略。”苏九的声音清晰而冷静，条理分明，每一个字都如同冰冷的针，刺破那栽赃的伪装。
她顿了顿，目光扫过地上残留的血迹和那枚散发着诡异荧光的毒镖，最后落回萧绝脸上，一字一句，掷地有声：
“此毒虽厉，却刻意模仿‘乌啼’形制与淬毒表象，其行迹…拙劣而刻意！ 与其说是刺杀，不如说…更像是一场处心积虑的…栽赃嫁祸！ 意在混淆视听，将祸水引向当初施放‘乌啼’之人，或…挑起更大的纷争！”
话音落下，书房内一片死寂。烛火跳跃，映照着萧绝冰冷如雕塑的侧脸，和他眼底翻涌的、深不见底的寒芒。雷厉猛地抬起头，眼中充满了震惊与后知后觉的愤怒！
栽赃嫁祸！
刺客是饵，毒镖是幌子，真正的目标，恐怕从来就不是萧绝的命，而是…将这潭本己浑浊不堪的水，搅得更浑、更毒！将“乌啼”的阴影，再次笼罩在王府上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