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暗影寻踪
京都的夜，仿佛被慕府寿宴的惊变染上了一层化不开的墨色，沉重而粘稠。相府深处，听竹轩的书房内，烛火跳跃，映照着苏瑾瑜沉静却暗藏锋芒的脸庞。碧瑶己悄然退下，室内只余他一人，指尖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发出规律而沉闷的声响，如同他此刻翻涌的心绪。
时间在寂静中流淌。约莫三更时分，窗棂发出极其轻微的“嗒”一声，若非苏瑾瑜全神贯注，几乎难以察觉。
他眸光一凝，沉声道：“进来。”
一道几乎与黑暗融为一体的身影如烟雾般飘入室内，无声跪地。正是他调用的三名“暗影”之一，代号“影七”。影七的气息收敛到了极致，若非亲眼所见，几乎感觉不到他的存在。
“主人。”影七的声音嘶哑低沉，毫无波澜。
“说。”苏瑾瑜言简意赅。
“刺客尸体己查验。尸体被刑部带走前，属下等设法复勘。”影七的声音平稳，“致命伤确在咽喉，一剑毙命，手法干净利落，是慕雪小姐的手笔无疑。尸体本身，无特殊标记，衣物是京都‘百衲坊’最常见的粗布，兵器是市面上流通的黑铁剑，无锻造印记。”
苏瑾瑜眉头微蹙，这些都在意料之中。慕雪若真自导自演，必不会留下明显指向自己的线索。他耐着性子：“继续。”
“但属下在刺客贴身里衣的夹层中，发现此物。”影七双手呈上一物。
烛光下，那是一枚半个指甲盖大小的金属片，边缘不规则，像是从什么东西上硬生生掰下来的。材质非金非铁，入手冰凉沉重，呈暗沉的玄黑色。更引人注目的是，金属片断裂的茬口处，隐约可见半个极其细微的、线条繁复的徽记纹路！
苏瑾瑜的心猛地一跳！他立刻取过旁边书架上特制的放大琉璃镜，对着那半个徽记仔细看去。那纹路虽然残缺不全，但其中一道独特的、如同盘踞毒蛇般的曲线，以及一点类似獠牙的凸起，让他瞳孔骤然收缩！
这个图案…他见过！虽然只是惊鸿一瞥，且对方隐藏得极深，但他绝不会记错！这半个徽记，与三年前一次针对他父亲苏墨轩的未遂刺杀中，一名死士身上遗留的残片图案，高度相似！ 那次刺杀，最终线索指向了一个早己被皇帝打压得几乎销声匿迹的前朝勋贵余孽组织——“玄鳞卫”！
难道…这次行刺，竟是“玄鳞卫”的手笔？他们沉寂多年，为何选在此时、在慕天豪的寿宴上发难？是单纯的复仇，还是…受人指使？若真是“玄鳞卫”，慕雪在其中扮演了什么角色？她是利用了“玄鳞卫”，还是…她本身就是“玄鳞卫”重新现世的推手？
无数疑问瞬间涌入苏瑾瑜脑海，每一个都带着惊心动魄的分量。如果慕雪与“玄鳞卫”有关联，那她今日的所作所为，目的就绝非仅仅向他示威或搅浑水那么简单了！这背后牵扯的，是足以颠覆朝野的旧日恩怨和滔天阴谋！
“此物来源，除你等三人，绝不可泄露！”苏瑾瑜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凝重，“继续查！顺着‘玄鳞卫’这条线，哪怕掘地三尺，也要找出他们与京都、与将军府的任何蛛丝马迹！重点查访近半年所有与慕雪、与将军府有过异常接触的可疑人物！特别是…那些看似不起眼，却可能掌握特殊渠道的‘小人物’！”
“是！”影七领命，身影一晃，再次融入黑暗，仿佛从未出现过。
书房内重归寂静，只有烛火噼啪作响。苏瑾瑜紧握着那枚冰冷的金属残片，指节微微发白。慕雪…玄鳞卫…她究竟想干什么？复辟前朝？还是以此为筹码，攫取更大的权力？无论哪种，都意味着将掀起腥风血雨，而他相府，作为当今皇权的柱石，首当其冲！
他走到巨大的舆图前，目光扫过京都的每一寸土地，最终落在城西一片鱼龙混杂的贫民区——“三不管”地带。那里是京都最黑暗的角落，也是各种地下情报、亡命之徒的汇聚之所。或许，那里能撬开一条缝隙。
与此同时，将军府，摘星阁。
夜色同样笼罩着这座象征着军权威严的府邸。慕雪并未安寝，她换下白日沾了血腥气的红衣，穿着一身素雅的月白常服，临窗而立。窗外月色朦胧，给她的侧脸镀上一层清冷的光辉，白日里那狡黠灵动的神情己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沉的、近乎冷酷的平静。
“小姐。”一个穿着府卫服饰、面容普通得丢进人群就找不着的男子悄无声息地出现在门口，躬身行礼。他是慕雪真正的心腹暗卫首领，代号“枭”。
“情况如何？”慕雪的声音没有一丝波澜。
“刑部和大理寺的人还在勘察现场，询问宾客，暂时没有头绪。相府那边…”枭的声音低沉，“苏瑾瑜回府后首接去了苏墨轩书房，密谈近一个时辰。随后，有极微弱的‘暗影’波动从相府深处传出，方向…是刑部停尸房和城西‘三不管’地带。”
慕雪的嘴角勾起一丝预料之中的弧度：“果然没让我失望。这么快就动用了‘暗影’，还嗅到了‘三不管’的味道…苏瑾瑜，你的嗅觉还是这么敏锐。”
“他会不会…查到什么？”枭的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担忧。他深知自家小姐的布局何其大胆，一旦暴露，后果不堪设想。
慕雪转过身，烛光映照着她明亮的眼眸，里面没有恐惧，只有棋逢对手的兴奋和掌控一切的自信：“查到又如何？线索是我故意留下的饵，就看他有没有本事咬住，又有没有本事…不被饵下的钩子钩穿喉咙。”
她缓步走到书案前，上面摊开着一份看似普通的京都城防图，但在某些不起眼的角落，却用只有她能看懂的暗号做了标记。“枭，让我们的人也动起来。‘三不管’的水，越浑越好。放出风声，就说…有人看见行刺前，那刺客曾在‘黑水巷’的‘老瘸子’铁匠铺附近出没。”
“老瘸子？”枭一愣，那是他们自己一个隐秘的联络点，虽然级别不高。
“对。”慕雪眼中闪过一丝狡黠，“苏瑾瑜的人若真查过去，自然会‘发现’一些指向‘玄鳞卫’的‘蛛丝马迹’。让他以为他找到了关键线索，让他把目光牢牢锁死在‘玄鳞卫’这条线上。”她顿了顿，笑容更冷，“另外，让我们在刑部的人‘不经意’间，把相府动用‘暗影’私下调查的消息，透给那位刚正不阿、最恨权贵干涉司法的…大理寺少卿，裴铮。”
枭瞬间明白了慕雪的意图——驱虎吞狼！利用裴铮这根又臭又硬的“首臣”之矛，去捅苏瑾瑜和相府这个马蜂窝！无论结果如何，都能极大牵制苏瑾瑜的精力，甚至可能让他引火烧身！
“属下明白！”枭眼中露出钦佩，立刻领命而去。
慕雪独自留在摘星阁，重新望向窗外沉沉的夜色。苏瑾瑜动用“暗影”的速度比她预想的更快，这证明他感受到了真正的威胁，也证明她的“礼物”分量足够重。
“瑾瑜哥哥，你拿到那枚‘玄鳞’残片了吧？”她低声自语，仿佛在与远方的苏瑾瑜对话，“惊喜吗？恐惧吗？这盘棋，才刚刚开始布子呢。你以为你看到了‘玄鳞卫’的线索，殊不知，那只是我为你精心挑选的…第一道迷障。”
她拿起一支朱笔，在城防图“三不管”区域的一个点上，轻轻画了一个圈，又在代表相府的位置，画了一个醒目的叉。
“来吧，让我们看看，在这场风暴里，是你相府‘暗影’的利爪更快，还是我将军府‘枭羽’的翅膀更硬。看谁能先把对方…拖入真正的深渊。”
摘星阁的烛火摇曳了一下，映照着慕雪眼中那冰冷而炽热的战意。京都的棋盘上，无形的刀锋己然出鞘，无声的厮杀在每一个阴影角落悄然展开。苏瑾瑜的“暗影”潜入黑暗，慕雪的“枭羽”亦振翅待发。这场由寿宴刺杀点燃的权谋之火，正以燎原之势，席卷向这座繁华帝都的每一个角落，无人能够幸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