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清晨，洛尘醒来，发现云芷己经醒了，正侧着身，一手支着额角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
阳光透过窗棂，在她长长的睫毛上跳跃。
“醒了？”
云芷的声音带着晨起的微哑，格外撩人。
“…嗯。”
洛尘刚睡醒还有点懵，看着近在咫尺的绝美容颜下意识地伸手将她揽进怀里，下巴蹭了蹭她的发顶。
“阿芷今天怎么醒这么早？”
“…看你。”
云芷很自然地靠在他怀里，手指无意识地卷着他散落在枕边的黑发。
洛尘失笑：“我有什么好看的？天天看。”
“…好看。”
云芷抬起头，目光认真地描摹着他的眉眼，指尖轻轻拂过他的眉骨。
“…这里…好看。”
她的指尖微凉，动作轻柔。
洛尘被她看得有些不好意思，抓住她作乱的手。
“好了好了，该起了。”
他坐起身，伸了个懒腰。
云芷也跟着坐起来，墨发如瀑披散。
她看着洛尘准备下床的背影，忽然开口。
“…洛尘。”
“嗯？”
“…帮我…画眉。”
洛尘下床的动作僵在半空，难以置信地回头。
“画…画眉？！”
（阿芷，您这又是从哪本话本里看来的？！）
“嗯。”
云芷己经拿出一个精致的螺钿黛盒和一支细长的青雀头黛笔，递到洛尘面前，眼神清澈又带着期待。
“…司瑶说…闺阁之乐有画眉之趣。”
“…道侣应当如此。”
洛尘：“……”
（司瑶！我谢谢你全家！）
他接过那黛笔，感觉比拿剑还重。
看着云芷那双漂亮得不像话的眉毛，他手都在抖。
“阿芷…这…这难度太高了…我怕给你画成两条毛毛虫…”
“无妨。”
云芷微微扬起脸，闭上眼，一副全然信任的模样。
“…试试。”
洛尘深吸一口气，他凑近云芷看到她脸上细小的绒毛和微微颤动的长睫。
他屏住呼吸，用黛笔极其轻极其小心地沿着她原本就极其完美的眉形一点点描摹。
动作笨拙得可以，手抖得厉害，画得断断续续，深浅不一。
云芷闭着眼，感受着眉间那微痒的触感和洛尘紧张得几乎屏住的呼吸，唇角微微弯起。
好不容易画完一边，洛尘己经满头大汗。
他看着那画得歪歪扭扭、浓淡不均的眉毛，欲哭无泪。
“阿芷…要不…还是你自己来吧？”
“…不要。”
云芷拒绝得干脆，依旧闭着眼。
“…继续。”
洛尘只能硬着头皮画另一边。这一次，稍微稳了点，但依旧谈不上好看。
终于画完，洛尘如释重负，赶紧把镜子递过去。
“阿芷…你…看看？”
云芷睁开眼，接过镜子。
镜中映出一张清冷绝艳的脸，只是那两道眉毛…
一边略粗深，一边稍细淡，形状也…不甚流畅。
洛尘紧张地看着她。
云芷对着镜子左看右看，眼中没有嫌弃，反而带着一丝新奇和…满意。
她抬手，指尖轻轻抚过眉梢，感受着那黛粉的痕迹，然后看向洛尘，语气认真。
“…甚好。”
“…你的痕迹。”
一句“你的痕迹”，让洛尘所有的紧张都化成了暖流。
他看着云芷顶着那对画得并不完美的眉毛，却一脸坦然甚至欢喜的样子，只觉得心软得一塌糊涂。
“噗嗤…”
他忍不住笑出声，拿起干净的软布。
“还是擦了吧，这样出去，司瑶仙子能笑一年。”
“…不擦。”
云芷偏过头，护住自己的眉毛。
“…今日…便如此。”
“…我喜欢。”
洛尘拗不过她，只能无奈地看着自家仙尊顶着这对“爱的毛毛虫”，一脸清冷地走出寝殿。
他笑着摇摇头，眼神里满是纵容和宠溺。
（算了…阿芷喜欢就好…）
（毛毛虫…也挺可爱的？）
深夜，洛尘己沉沉睡去。
云芷却毫无睡意。
她侧身看着洛尘睡颜，指尖轻轻描摹着他的轮廓。
白日里画眉的笨拙，收到耳坠的欢喜，同榻而眠的温暖…点点滴滴的甜蜜如同最醇厚的酒，让她沉醉。
然而，在这极致的甜蜜和满足之下，识海深处，那蛰伏的心魔再次发出诱惑的低语。
【看啊…这温暖…这笑容…这独属于你的依赖…】
【多美好…美好得…令人心颤…】
【可这世间…觊觎他的…何其多？暗处的魔物…归墟的召唤…甚至…时间本身…】
【唯有彻底锁住…融入你的骨…刻进你的魂…方能永恒拥有…】
【拥抱这力量吧…我的半身…】
【将这温暖…永远…禁锢在…只为你绽放的…囚笼里…】
心魔的低语如同最缠绵的情话，却带着冰冷的锁链。
云芷赤红的眸子里，一丝极淡的幽暗光芒悄然浮现，快得如同错觉。
她搂着洛尘的手臂不自觉地收紧，仿佛要将这怀中的温暖彻底揉碎，融入自己的冰冷之中。
沉睡的洛尘似乎感受到了力道，无意识地蹙了蹙眉，发出一声模糊的呓语。
“…阿芷…别怕…”
这声无意识的呼唤瞬间冲散了心魔的蛊惑。
云芷眼中的幽暗迅速褪去，恢复清明。
她看着洛尘微蹙的眉头，连忙放松了力道，指尖带着一丝后怕的颤抖，轻轻抚平他的眉心。
“…不怕…”
她低低地呢喃，将脸埋进洛尘温热的颈窝，贪婪地汲取着那令人安心的气息。
“…有你在…不怕…”
只是，那心魔低语留下的冰冷余韵，如同投入暖池的石子，荡开了一圈细微的涟漪。
几日后，洛尘独自在冰晶林中晒太阳，主要是躲司瑶的调侃。
他躺在被纯阳之气烘得暖融融的大石头上，嘴里叼着一根甜草根，昏昏欲睡。
阳光透过剔透的冰柱，在他身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就在意识即将沉入梦乡的刹那——
嗡！
一股极其微弱、却无比清晰的悲怆与呼唤，如同穿越了万古的烽烟，再次在他灵魂深处响起。
【…归墟…寒彻…十万…英魂…待归…】
【…战旗…犹在…锋芒…未敛…】
【…归来…】
【…时机…将至…重掌…战旗…指引…归乡…】
这一次，低语不再模糊，而是清晰地如同耳畔诉说。
那悲怆中蕴含的磅礴战意和无尽的思念与忠诚冲击着洛尘的心神。
同时，他脑海中清晰地浮现出一面残破却依旧猎猎招展的猩红战旗。
战旗之下，是无数双在黑暗中依旧燃烧着不屈火焰、充满敬仰与期盼的眼眸。
那面斜插在黑色巨岩上的半截断斧，影像也前所未有地清晰。
“唔…”
洛尘猛地从石头上坐起，捂着额头，心脏狂跳不止，额头上全是冷汗。
又是这个梦！不，这次更像是一种…跨越时空的呼唤。
“时机？归乡？”
洛尘茫然地咀嚼着这些词，心中充满了巨大的困惑和一丝难以言喻的悸动。
那呼唤中的敬重和期待如此真实，让他无法将其视为普通的噩梦。
可归乡…回哪里去？他明明…是洛尘啊。
从小在凌云仙宗长大的“废柴”洛尘。
他烦躁地抓了抓头发。
“这都什么事儿啊！当条咸鱼怎么就这么难？好不容易和阿芷过几天安生甜腻的日子，脑子里又冒出来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洛尘？你怎么了？”
清冷的声音响起。云芷不知何时出现在他身边，微凉的手覆上他的额头，冰魄灵力探入，检查他的情况。
“阿芷…”
洛尘看到云芷，心中的烦躁瞬间平息了大半。
他顺势抓住她的手，将脸埋进她微凉的掌心蹭了蹭，像寻求安慰的大狗。
“…没什么，就是…又做了个怪梦，有点烦。”
他抬起头，看着云芷担忧的眸子，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说出来。
“…还是那个梦…战场，战旗…但这次更清楚了。有个声音…说时机将至…要我回去…重掌战旗…指引什么…归乡…”
他语气充满了困惑和无奈。
“…阿芷，你说…我是不是练功练出心魔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