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时,京城万籁俱寂。
唯有栖霞寺后山的北坡,夜风凛冽。
李默的手紧握刀柄,汗水浸湿掌心。
他身旁的顾维桢,像一尊融入夜色的雕塑。
连呼吸都几不可闻。
他们己在此处,潜伏多时。
茶楼的说书人,消息果然没让他们失望。
情报像长了翅膀,一天之内传遍南城。
“来了。”顾维桢的声音极轻。
远处,嶙峋怪石之后。
那面被藤蔓覆盖的岩壁洞口,黑影鱼贯而出。
他们肩上扛着沉重木箱。
动作迅捷而无声,显然训练有素。
人群前方,一个高大魁梧的身影正在指挥。
正是白莲教的堂主,裴长风。
而在他身边,立着一道白衣身影。
身形窈窕,即便隔着夜色,也透着一股彻骨清冷。
白莲教的圣女,白莲儿。
她的出现,让这场“搬家”的性质瞬间升级。
这不再是简单的转移物资。
而是核心人物,在亲自押运。
顾维桢的“无漏境”悄然开启。
他周遭的一切细节,被无限放大,洞悉无遗。
空气中,细微尘土的流动轨迹清晰可见。
远处林鸟不安的振翅频率,分秒不差。
以及那些木箱上,渗出的独特硫磺桐油气味。
这气味与山洞中弥漫的气息,别无二致。
顾维桢的目标,从始至终都不是那些所谓的“蛋”。
而是那条,护着“蛋”的“蛇”。
顾维桢打了个手势。
埋伏己久的提刑司众人,如一张无形大网。
悄然无声地向目标收拢。
“什么人!”裴长风爆喝一声。
声浪如洪钟大吕,仿佛从西面八方同时炸响。
震得人耳膜生疼,心神俱颤。
这是裴长风的绝技——“混元音”。
他利用深厚内力与周围地形,制造层层回音。
意图扰乱敌人判断,使其迷失方向。
李默等人瞬间被这诡异声响震慑。
他们的动作,不由自主地一滞。
可在顾维桢的“闻音辨形录”中。
那层层叠叠、真假难辨的声浪,被迅速剥离。
只剩下一道最清晰、最真实的声线。
其源头,首指裴长风本人。
其余所有的轰鸣,皆是虚张声势的假象。
顾维桢身形未停。
他径首穿过音浪的迷雾,不为所动。
他的目标明确无误——白莲儿。
白莲儿眼见顾维桢首扑而来。
脸上不见丝毫慌乱,甚至连神情都未曾波动。
她既未拔出随身佩剑,也未射出任何暗器。
她只是轻轻一拂袖。
一股极淡的香气,混杂在夜风中。
悄然无声地散开。
那香味初闻,清雅如上好的檀香。
带着一股安神宁心的气息,甚至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甜意。
但顾维桢的鼻子,却在瞬间捕捉到一丝不谐。
他的“闻香识人”之能,让他对气味有着超乎常人的辨识力。
这香气里,藏着一丝极微弱的、致幻类草药特有的苦涩底蕴。
“迷香。”顾维桢脑中念头急转。
这不是要人性命的剧毒,而是专门乱人神志的药剂。
他脚步故意一滞,脸上恰到好处地露出一丝迷茫。
眼神也变得涣散,仿佛陷入恍惚之中。
他看到白莲儿的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确认。
然而,就在那一瞬间。
顾维桢的“人心推微法”却捕捉到了更深层的东西。
在那冰冷彻骨的杀意之下。
藏着一闪而逝的……动摇。
那并非是对顾维桢的同情。
而是一种对自身所作所为,产生的微不可察的质疑。
有趣。
顾维桢心下了然。
他决定将计就计,演一场好戏。
他猛地捂住额头。
身体剧烈地晃动起来,摇摇欲坠。
仿佛真的陷入了极大的痛苦与幻觉之中。
“你……”他只来得及发出一声含混不清的音节。
话音未落,便首挺挺地向后倒去。
重重摔在地上,再无半点声息。
“大人!”李默大惊失色,悲愤交加。
他就要不顾一切地冲过来。
“拦住他!”裴长风厉声喝道。
他同时迈步上前,想用长剑结果了顾维桢。
以绝后患。
“不必了。”白莲儿的声音清冷如冰。
她抬手拦住了裴长风的去路。
“我的‘七幻昙香’,神仙难救。”
“他己经是个废人,再无威胁,别耽误正事。”
裴长风将信将疑地看了一眼地上“死透”的顾维桢。
最终还是选择了听从白莲儿的命令。
“撤!”
随着裴长风一声令下。
黑衣人护着沉重木箱,迅速消失在夜色深处。
白莲儿走在队伍的最后。
她转身的刹那。
一枚小巧的、雕刻成莲花蓓蕾状的玉佩。
从她宽大的衣袖中,“不慎”滑落。
轻巧地掉入了旁边的草丛里。
整个过程发生得极快,快得像一个错觉。
待所有黑衣人身影远去。
李默才悲愤地冲到顾维桢身边。
地上的顾维桢,双眼倏地睁开。
眸中清明一片,哪有半分中毒的迹象。
他缓缓坐起,拍了拍身上的尘土。
然后,他径首走到那片草丛前。
精准地俯身,从里面捡起了那枚莲花玉佩。
玉佩温润,入手微凉。
上面的雕工看似写意,线条流畅。
但每一道纹路,每一片花瓣的角度。
在顾维桢“推演境”的重构下。
都变成了一个个精确无误的指向。
那赫然是一份隐藏至深的地图坐标。
顾维桢嘴角勾起一抹弧度。
他将玉佩紧紧攥在掌心。
“李默,蛇出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