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20年深秋，上海外滩被如丝的细雨笼罩，整个世界仿佛蒙上了一层朦胧的纱幕，透着一股挥之不去的阴霾。
顾与棠独自伫立在满目疮痍的与棠实业码头，周围一片死寂，唯有细雨“滴答滴答”地落下，打破这份沉闷。脚下的木板还残留着焦黑的痕迹，仿佛在诉说着那场惨烈的爆炸。
楚曼云撑着一把油纸伞，脚步匆匆地赶来。细密的雨丝打湿了她的发梢，发梢上滴落的水珠在她素雅的旗袍上晕开深色的斑点。
“顾少爷，工部局的人又来了，说要彻底查封码头。”她的声音带着焦急与无奈，在这寂静的码头显得格外清晰。
“借口还是消防隐患？”顾与棠微微弯腰，捡起半块烧裂的青砖，指腹轻轻着上面模糊的“明”字，那是他当初亲手刻下的商号印记，承载着他的梦想与希望，如今却满目疮痍。
“这次不一样。”楚曼云压低声音，神色凝重，下意识地往西周看了看，似乎生怕被人听到。
“他们拿着一份文件，上面有您的签名，说是同意将码头转让给……”她突然顿住，因为远处传来了皮鞋踏在积水里的声响，“啪嗒啪嗒”，在这安静的氛围中显得格外突兀。
林月如裹着黑色貂绒披肩，缓缓从浓雾中现身。她肩头的绷带渗出淡淡的血迹，在黑色的披肩映衬下格外醒目。她嘴角挂着一抹似有若无的冷笑，晃了晃手中的羊皮卷，声音冰冷：“顾先生，好久不见。”
“是你？”顾与棠的瞳孔骤然收缩，目光死死地盯着林月如手中的文件。那文件上的签名模仿得惟妙惟肖，落款日期正是码头爆炸当晚，他心中涌起一股不祥的预感。
林月如轻笑出声，笑声在这雨幕中显得格外刺耳。她将文件甩在顾与棠脚边，文件瞬间被雨水浸湿。
“合作愉快时说‘共同的敌人’，用完就想过河拆桥？”
她突然逼近顾与棠，猩红的指甲划过他的下颌，带着一丝挑衅与愤怒，“你以为我真会为了个男人挡子弹？”
楚曼云见状，毫不犹豫地冲上前，挡在顾与棠身前，眼神坚定地看着林月如：“你到底想干什么？”
“夺回本该属于林家的东西。”林月如冷冷地看着楚曼云，伸手掏出怀表。打开怀表，表盘内圈同样镶着楚未晞的小像，那小像中的楚未晞笑容甜美，却刺痛了顾与棠的眼睛。
“三年前，令姐楚未晞和我父亲谈合作，结果船沉人亡——顾先生，你说巧不巧，沉船那天，你父亲的货轮也在附近。”
顾与棠只觉得浑身发冷，一股寒意从脚底首窜上心头。他不禁想起周鹤年曾说楚未晞父亲“跪在地上求他放过楚家”。
雨滴重重地砸在他脸上，他突然激动地抓住林月如的手腕，急切地问道：“你说清楚，顾家当年……”
“啪！”林月如反手甩来一记耳光，钻石戒指划破了顾与棠的脸颊，留下一道血痕。
“明知故问！你父亲和楚老爷勾结，想吞掉林家的橡胶生意，却被周鹤年算计！那场火，烧的不只是顾家实业厂，还有我父亲的命！”
惊雷炸响，仿佛要将这压抑的天空撕裂。楚曼云被吓得踉跄后退，眼中满是难以置信：“不可能……父亲中风前说过，是吴司令……”
“垂死之人的话也信？”林月如不屑地冷笑一声，展开一封泛黄的信件，在楚曼云和顾与棠面前晃了晃。
“看看这个，楚未晞写给我的密信——她早就查到真相，却为了护着你，甘愿留在吴司令身边当棋子！”
顾与棠和楚曼云的目光立刻被吸引过来。信纸上，楚未晞的字迹被泪水晕染，却依然能清晰辨认：“月如姐，与棠哥哥性子太烈，若有一日他知晓父辈恩怨，定会玉石俱焚……求你，替我护他周全……”
顾与棠仿佛被抽走了所有力气，跌坐在潮湿的木板上。
记忆如潮水般翻涌，楚未晞在码头哭喊着“重新开始”的场景、临终前攥着半块玉佩的模样，还有她藏在香囊里的桂花，一切都历历在目。
原来，所有的温暖，都是她用生命编织的谎言，为的只是保护他。
“现在，该清算总账了。”林月如掏出枪，缓缓抵住顾与棠的额头，眼神中充满了决绝。“要么把与棠实业交给林家，要么……”
“月如姐，住手！”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老周突然从仓库冲了出来。他瘸着腿，在泥水里一个踉跄，差点摔倒。
“当年的事，我全知道！”他剧烈地咳嗽着，掌心咳出鲜血，染红了地面的泥水。
“老爷和楚老爷确实动过歪心思，但真正设局的……是周鹤年！他买通海盗，制造了沉船事故！”
林月如的手开始颤抖，眼中闪过一丝犹豫与怀疑：“你凭什么证明？”
“这是当年海盗头目的认罪书。”老周费力地摸出用油纸包裹的密信，递向林月如。“老爷临终前让我藏好，说等少爷长大了……”他的声音渐渐微弱，身体也摇摇欲坠，“对不起，顾少爷，我瞒了您这么多年……”
话未说完，老周便气绝身亡。
顾与棠悲痛欲绝，紧紧抱住老周的身体，泪水不受控制地混着雨水滑落。
林月如手中的枪“当啷”一声落地，她瘫坐在地，突然大笑起来，笑声中充满了苦涩与自嘲：“哈哈哈，我们都被周鹤年耍了！楚未晞到死都在护着你，而你……”
“够了！”顾与棠猛地起身，眼神中燃起血色的怒火，仿佛一头被激怒的猛兽。“周鹤年现在在哪儿？”
“他在青帮总坛，筹备新一届堂主选举。”林月如擦去眼泪，重新捡起枪，眼中同样燃烧着复仇的火焰。“不过，就凭你一个人……”
“不是一个人。”楚曼云握紧拳头，眼神坚定地望向远处灯火通明的青帮总坛。“楚家虽然没落，但还有些旧部。”她转头看着顾与棠和林月如，“这场恩怨，也该做个了结了。”
夜雨越下越大，豆大的雨点砸在地面上，溅起高高的水花。三人的身影在闪电中若隐若现，宛如黑暗中的复仇者。
顾与棠摸着胸口楚未晞留下的玉佩，冰凉的玉石仿佛传来她的温度，给予他力量。曾经的爱恨情仇，如今都化作指向复仇的利刃。
而在青帮总坛的密室里，周鹤年转动着翡翠扳指，望着墙上的上海地图，嘴角勾起一抹阴险的笑容，轻声自语：“鱼儿，终于都上钩了。”仿佛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之中，等待着猎物自投罗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