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学典礼的晨光穿过行知礼堂高耸的彩绘玻璃,在红绒座椅上投下斑斓的光斑。空气中浮动着新书本的油墨味、廉价香水味,以及上千人呼吸蒸腾出的潮湿热气。
林晚缩在礼堂最后一排角落,指尖无意识地抠着速写本硬壳封面。苏晴挤在她身边,兴奋地翻看社团手册,时不时戳她的手臂:“快看!街舞社招新要求身材比例哎…啧,这世界对普通人真不友好。
”台上校领导冗长的致辞像隔着一层毛玻璃。林晚的目光越过黑压压的人头,落在第一排那个挺拔的侧影上。江屿穿着挺括的白衬衫,袖口随意挽到小臂,露出腕骨清晰的线条。他微微仰头看着穹顶壁画,下颌到喉结的弧度像一柄出鞘的刀。
“下面有请学生代表,建筑系大二江屿同学发言——”
掌声海啸般响起。苏晴激动地抓住林晚的手腕:“来了来了!”
撕裂完美的光刃
追光灯像牢笼锁住江屿的身影。他走上台时步伐从容,握话筒的手指修长有力。
“很荣幸站在这里,分享我对‘卓越’的浅见。”他的声音透过麦克风传来,比雨中更低沉,带着金属般的冷质感,“在诸位眼中,我或许头顶光环——竞赛金奖、学术明星、家族继承人……”
林晚翻开速写本。炭笔沙沙划过纸面,勾勒他肩背绷紧的弧度。
“但今天我想撕开这些标签。”江屿忽然抬手扯松领带,动作带着某种压抑的狠劲,“所谓卓越,不过是把灵魂典当给他人期待的坟墓!”
全场死寂。校领导脸色铁青。
林晚的笔尖猛地顿住。她看见他攥着讲稿的手背暴起青筋,指关节处那道细疤在强光下白得刺眼。
“真正的光……”他声音陡然喑哑,“不该是镶在玻璃幕墙上的装饰品。
”就在这时,速写本边缘突然被猛力一扯!
“哎哟!这破椅子夹我裙子了!”后排女生尖声抱怨着起身,手肘撞飞了林晚膝头的速写本。
本子翻滚着跌落过道,摊开的纸页像垂死的白鸟。那张刚完成的江屿侧影速写,正对着追光灯的方向。
“谁的破本子啊!”女生高跟鞋碾过纸页,鞋跟正正刺穿画中江屿的眼睛。
林晚浑身血液瞬间冻结。
一道阴影笼罩下来。穿香奈儿套裙的女生弯腰拾起本子,胸口的山茶花胸针闪着冷光。林晚认出她——昨天食堂坐在江屿身边的许薇。
“画得不错。”许薇指尖弹了弹被鞋跟洞穿的画纸,轻笑,“可惜弄脏了。”她将本子递还,指甲有意划过画中江屿的脸。
林晚接过本子时,一张碎纸飘落在地。是江屿画像的残片,恰好是他涂鸦着破碎翅膀的讲稿背面一角。
追光灯下,江屿的发言接近尾声:“……愿诸位有勇气砸碎虚假的琉璃穹顶,首面真实的风雨。”他鞠躬时目光扫过台下,忽然定在礼堂最后方——
林晚正跪在地上,徒劳地拼凑那张碎纸。
散场人潮裹挟着林晚向外涌。苏晴愤愤不平:“许薇肯定是故意的!她表妹是美术社副社长,怕你抢名额吧?”
林晚把拼好的残片夹进本子。画中江屿的讲稿背面,铅笔涂鸦的断翅边多了一行小字:
“琉璃易碎”
墨迹很新,是江屿的笔迹。
“看什么呢?”苏晴凑过来。林晚啪地合上本子:“没什么。”
礼堂侧门廊柱后,江屿扯下领带塞进裤袋。许薇端着咖啡走近:“江伯伯刚来电话,夸你讲稿‘别出心裁’。”她把重音咬在最后西字。
江屿没接咖啡,目光穿过攒动的人头,锁住那个抱着速写本的纤细身影。她正仰头看礼堂外墙的浮雕,阳光照亮她耳后一颗小小的红痣。
“在看什么?”许薇顺着他的视线望去。
“玻璃幕墙。”江屿转身离开,“该去开会了。”许薇冷笑看向林晚。女孩伸手触碰着琉璃镶嵌的玫瑰窗,指尖与彩绘圣徒的泪眼仅隔一层冰冷的玻璃。
深夜,林晚在台灯下修补被踩穿的画纸。炭笔抹过江屿受伤的眼睛时,手机突然震动。陌生号码发来一张照片:
江屿站在典礼后台阴影里,拳头狠狠砸在消防栓箱上。
血迹斑斑的指关节旁,散落着印有“联姻协议草案”字样的纸页。附言:
“你笔下的神明,不过是金丝笼里折断翅膀的囚鸟。”
速写本上,未干的炭粉簌簌落在“琉璃易碎”西字上,像黑色的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