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晚是被窗外隐约的鸟鸣声唤醒的。
厚重的遮光窗帘隔绝了大部分光线,室内依旧昏暗。她拥着被子坐起身,意识在短暂的混沌后迅速回笼。门外的风暴,热搜的喧嚣,江屿的告白,隔门送来的粥……纷乱的记忆碎片如同退潮后搁浅的贝壳,清晰地散落在意识的沙滩上。
胃里空荡荡的,却不再有昨日那种被恐惧攥紧的窒息感。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奇异的、劫后余生般的平静,以及……一种难以言喻的、沉甸甸的期待。
她的目光下意识地投向卧室门的方向。
昨晚……好像又有便签?
她掀开被子下床,赤脚踩在微凉的地板上,走到门边。果然,在门缝下,静静地躺着一张新的折好的便签纸。
她弯腰捡起,展开。
依旧是江屿的字迹,笔锋似乎比昨晚更沉稳些:
> **林晚:**
> **早。**
> **如果醒了,饿了,厨房有温着的粥和小菜。**
> **密码:你的生日。**
> **门禁卡在玄关柜第一个抽屉。**
> **—— 江屿**
没有多余的言语。没有提及昨日的惊涛骇浪,没有追问她的想法。只有最朴素的安排:告诉她有早餐,告诉她怎么进来。
密码:她的生日。
门禁卡的位置:玄关柜第一个抽屉。
他甚至……连她可能不敢、或者不知道如何进入他家的细节都考虑到了。
林晚攥着那张便签纸,指尖微微用力。心脏在胸腔里,不受控制地加速跳动起来。那股沉甸甸的期待感,如同被投入石子的湖面,漾开了一圈圈涟漪。
她深吸一口气,走到玄关。
目光首先落在那部加密手机上。它安静地躺在矮柜上,屏幕漆黑。她没有开机。暂时,她还不想面对外面那个沸腾失控的世界。
然后,她的视线移向自己昨天慌乱中扔在玄关地板上的包。包口敞开着,露出里面杂乱的物品。她蹲下身,在里面摸索了几下。
指尖触碰到一个冰凉的、带着轻微磨损感的金属物。
她将它拿了出来。
是那串钥匙。
带着磨损高中校徽的钥匙串。江屿昨天发给她的照片,此刻就真实地躺在她手心。
钥匙冰凉,校徽的边缘有些硌手。它像一把具象的、沉甸甸的承诺,也像一道亟待开启的门。
林晚握紧了钥匙,站起身。她走到自家大门前,没有立刻开门,而是再次凑近猫眼。
走廊里空无一人,清晨的光线透过尽头的窗户,在地面投下明亮的光斑。一片祥和宁静,仿佛昨日的喧嚣只是一场噩梦。
但林晚知道,风暴只是暂时被隔绝在了门外。
她低头,看着手心里的钥匙。又看了看隔壁那扇深灰色的、紧闭的防盗门。
心跳,一下,又一下,清晰而有力。
她没有犹豫太久。
她伸出手,拧开了自家的门锁。拉开一条门缝,谨慎地向外看了看。确认走廊真的空无一人后,她迅速闪身出来,反手轻轻带上了自己家的门。
站在江屿家门前。
深灰色的门板,冰冷,厚重,像一道坚固的堡垒。而她手里,握着打开它的钥匙。
她拿起那枚带着电子芯片的门禁卡钥匙,对准门把手下方那个小小的感应区。
“嘀——”一声轻响,绿色的指示灯亮起。
机械锁解除的声音细微地传来。
她深吸一口气,手指搭上冰凉的金属门把手,轻轻一压,向内推开。
门,无声地滑开。
一股温暖的气息混合着淡淡的食物香气,瞬间扑面而来,将她轻柔地包裹住。
室内光线明亮而柔和。简约现代的装修风格,以灰白为主色调,干净整洁得近乎样板间,带着一种独居男性特有的冷硬感。然而,空气中弥漫的淡淡粥香,却又奇异地中和了这份冷硬,添上了一抹人间烟火气的暖意。
玄关很宽敞。林晚一眼就看到了靠墙摆放的玄关柜。
她走过去,拉开第一个抽屉。里面果然躺着一张崭新的、印着公寓logo的门禁卡。她将它拿出来,和自己的钥匙放在一起。
换好门口准备好的拖鞋(尺寸意外的合适),林晚顺着香气传来的方向,迟疑地往里面走去。
客厅连着开放式厨房。晨光透过巨大的落地窗洒进来,将空间照得通透明亮。
然后,她看到了他。
江屿背对着她,站在流理台前。他身上穿着一件简单的深色家居服,袖子随意地挽到手肘,露出线条流畅的小臂。他微微低着头,似乎在专注地……搅拌着什么?灶台上,一个砂锅正冒着袅袅的热气,浓郁的米香正是从那里散发出来。
他听到身后的脚步声,搅拌的动作顿住了。
他没有立刻回头。宽阔的肩膀似乎有瞬间的紧绷。
时间仿佛凝滞了几秒。
然后,他缓缓转过身。
晨曦的光落在他脸上,勾勒出清晰而略显疲惫的轮廓。眼底的红血丝淡了一些,但依旧清晰可见。他的目光落在林晚身上,深邃的眼眸里翻涌着极其复杂的情绪——有紧张,有期待,有小心翼翼的探寻,还有一丝……被强行压抑的汹涌情愫。
西目相对。
没有昨日的混乱喧嚣,没有媒体的长枪短炮,只有晨光,粥香,和一个安静到能听到彼此呼吸的空间。
林晚握着钥匙和门禁卡的手心,微微有些出汗。她想开口,想说点什么,比如“谢谢你的粥”,或者“打扰了”,又或者……问他昨天为什么要那么做?
但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江屿也没有说话。他只是静静地看着她,眼神专注得仿佛要将她的身影刻进瞳孔深处。他手里还拿着那个沾着一点粥渍的勺子,看起来……竟有几分笨拙的居家感,与舞台上那个光芒万丈的顶流判若两人。
最终,打破这微妙沉默的,是灶台上砂锅里“咕嘟”一声轻响,粥微微溢了出来。
江屿猛地回神,迅速转身关小了火。他拿起一块干净的布,手忙脚乱地去擦拭灶台边缘溢出的米汤,动作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
那点慌乱,奇异地驱散了林晚最后一点紧张和尴尬。
她看着他难得一见的、有些笨拙的背影,看着他因为专注擦拭而微微绷紧的肩线,再闻着空气中越来越浓郁的粥香……
一股暖流,伴随着难以言喻的安心感,悄然从心底升起,缓缓蔓延至西肢百骸。
她向前走了两步,停在流理台边,离他几步远的地方。声音带着一点刚睡醒的微哑,却很清晰:
“粥……好像很香。”
江屿擦拭的动作猛地停住。
他缓缓首起身,再次看向她。那双深邃的眼眸里,紧张和探寻似乎淡去了一些,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深沉、更柔软的东西,如同初融的春水。
他拿起一个干净的瓷碗,舀了一勺稠糯温热的粥,小心地盛进碗里。青菜鸡丝的色泽在洁白的米粥中显得格外清爽。
他将那碗粥轻轻放到流理台干净的台面上,推向林晚的方向。
“嗯,”他的声音低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目光却紧紧锁着她,仿佛在确认她是否真的站在这里,“尝尝。”
林晚看着那碗冒着热气的粥,又抬头看向他。
晨光中,他站在几步之外,高大的身影被光线勾勒出一圈朦胧的轮廓。他的眼神不再有昨日的凌厉和破釜沉舟,只剩下一种近乎虔诚的、小心翼翼的等待。
等待她的回应。
等待她的靠近。
等待她……走进他敞开的世界。
林晚伸出手,指尖触碰到温热的碗壁。那温度,像他此刻的目光一样,带着熨帖人心的暖意。
她没有说“谢谢”,也没有问“为什么”。
她只是端起那碗粥,拿起旁边的勺子,轻轻地,舀起一勺,吹了吹,然后,在他专注的凝视下,送入了口中。
温软,鲜香,带着食物最朴实的暖意,顺着喉咙滑下,仿佛也熨平了心底最后一丝褶皱。
她咽下粥,抬起头,迎上他依旧胶着的视线。清晨的光线落在她脸上,带着一种柔和的暖意。
“好喝。”她轻声说,唇角微微弯起一个极浅的、几乎看不见的弧度。
江屿的瞳孔,在那一瞬间,骤然收缩。仿佛有万千星光,在他深邃的眼底轰然炸开,点亮了所有的疲惫和紧张。他紧抿的唇角,也极其细微地、难以抑制地向上扬起了一个小小的弧度。
那是一个真正的、带着如释重负和巨大喜悦的笑容。
很浅,却亮得惊人。
他没有说话,只是转身,又拿了一个碗,给自己也盛了一碗粥。
然后,他就那样站在流理台边,隔着几步的距离,和她一起,在晨光弥漫的安静厨房里,无声地喝着粥。
粥香满室,暖意融融。
门外风暴依旧,门内却自成一方天地。
钥匙打开了门。
而粥的暖意,似乎也悄然融化着心门上的冰霜,为新的故事,揭开了温软的第一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