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
息壤母体那虚弱却决绝的意念,如同最后一声惊雷,在我混沌的意识中炸开!
包裹着我的暗金色沙砾猛地爆发出刺目的光芒!一股无法抗拒的、如同大地震怒般的巨力从下方狠狠传来!我像个被投石机甩出去的石头,朝着下方深不见底的黑暗,疯狂加速下坠!失重感猛地攫住心脏,耳边只剩下呼啸的风声和自己不受控制的、短促的惊喘。
头顶上方,那令人毛骨悚然的“沙沙”声瞬间化为震耳欲聋的咆哮!黑暗如同活物般沸腾、翻涌!无数粘稠的、蠕动着、散发着浓烈腐败恶臭的菌丝触手,如同溃堤的黑色洪流,撕裂了虚空,朝着我加速坠落的身影,疯狂地席卷、抓挠而来!冰冷的死亡气息几乎冻结了我的血液!
太快了!它们太快了!
眼看那最前端、布满吸盘的恶心触手就要攫住我的脚踝——
嗡!
包裹我的暗金色沙砾茧猛地向内一缩!光芒瞬间黯淡到极致,仿佛耗尽了最后一丝力气。紧接着,下方无尽的黑暗中,毫无预兆地裂开了一道巨大的、不规则的缝隙!
缝隙深处,不是纯粹的黑暗,而是一种……粘稠的、令人心悸的、仿佛凝固血液般的暗红色光芒!
噗通!
我像一颗坠入深潭的石子,连人带那濒临破碎的沙砾茧,一头扎进了那道暗红色的缝隙之中!
冰冷!
刺骨的冰冷瞬间取代了沙砾茧的温暖!一股难以形容的、带着浓郁铁锈和腐朽草木味道的粘稠液体,瞬间灌满了我的口鼻!我被这突如其来的、冰冷粘稠的液体呛得眼前发黑,本能地挣扎起来,沙晶腿在液体中徒劳地蹬踹,带起一片粘稠的暗红。
包裹我的沙砾茧在接触到这液体的瞬间,便如同投入沸水的雪块,无声地消融、瓦解,只剩下几缕暗淡的金色光点,迅速被粘稠的暗红吞没。息壤母体的最后一点气息,彻底消失了。
我沉溺在这片冰冷的、粘稠得如同血浆的液体中,肺部火辣辣地痛,视线被染成一片绝望的暗红。挣扎中,我胡乱地挥舞着仅存的右臂,指尖似乎触碰到了什么坚硬、冰冷、带着粗糙纹路的东西。
求生的本能让我死死抓住了它!像溺水者抓住最后一根浮木。
那似乎是一根……巨大的、浸泡在粘稠液体中的……树根?
借着液体中微弱到极致的暗红光芒,我艰难地睁开刺痛的眼睛。眼前的景象,让我的血液几乎彻底冻结!
我抓住的,确实是一根无比粗壮的、如同虬龙般扭曲盘旋的树根。但这根树根,却呈现出一种令人作呕的、半腐烂的状态。深褐色的木质纹理间,布满了蜂窝状的孔洞,里面不断渗出粘稠的、暗红色的液体——正是我此刻浸泡其中的“血水”!而这根巨大树根的表面……密密麻麻地……镶嵌着无数苍白、扭曲、保存完好的少女尸骸!
她们就像生长在树根上的、可怖的果实!身体被树根粗暴地贯穿、缠绕、固定。有的只露出惊恐瞪大的头颅和僵硬的肩膀,有的则只剩下半截身体与树根融为一体。她们的面容痛苦地扭曲着,空洞的眼窝朝着同一个方向——树根延伸的深处。暗红色的粘稠液体,正源源不断地从她们微张的口中、空洞的眼窝里、甚至身体的破损处……缓缓渗出、流淌。
这就是茶树?!这棵被息壤母体称为“古茶树”的东西?!它根本就是一株以少女尸骸为养料、泣着血泪的魔树!
“呃……” 粘稠冰冷的液体再次呛入喉咙,带着浓重的腥甜和腐朽味。窒息感和胃里的翻江倒海让我几乎晕厥。沙晶腿每一次微弱的划动都带来钻心的刺痛,提醒着我现实的残酷。左臂的断口浸泡在这污秽的“血水”中,传来一阵阵麻木的冰凉。
不能死在这里!小妹的仇!卓家的债!还有那个追下来的鬼东西……都还没完!
我死死抠住那根嵌满尸骸的树根,粗糙的木质和冰冷的骨骼硌得我右手生疼。靠着树根的浮力,我拼命将头探出粘稠的液面。
呼——咳咳咳!
贪婪地吸入一口相对“清新”的空气,带着浓烈的血腥和腐败草木的味道。我剧烈地咳嗽着,吐出呛入的粘稠液体,视线因缺氧和刺激而模糊。
这里是一个巨大到难以想象的……地下洞窟。洞顶高不可见,隐没在深沉的黑暗中。西周的岩壁,完全被无数同样粗壮、扭曲、如同巨大血管般盘根错节的树根所覆盖、包裹!每一根树根上,都密密麻麻地镶嵌着那些苍白、扭曲的少女尸骸!整个洞窟的底部,便是这无边无际、深不见底的、散发着暗红微光的粘稠血池!我此刻,就漂浮在这片血池的边缘,紧紧抓着一根尸骸树根。
而洞窟的中心,那最粗壮的主根,或者说……树干?它从无边的血池中拔地而起,扭曲向上,首插黑暗的穹顶!树干本身如同由无数挣扎的人体强行糅合而成,表面布满了痛苦扭曲的面孔浮雕,无数手臂、腿脚的形状在树皮上凸起、挣扎,仿佛随时会破树而出!暗红色的粘稠汁液,如同永不干涸的眼泪,顺着树干上那些痛苦人脸的“眼角”和“嘴角”,无声地、汩汩流淌而下,汇入下方的血池。
这就是茶树的心腔?息壤母体让我来的核心?
就在我被这地狱般的景象震撼得心神失守时,一个冰冷、熟悉、带着一丝戏谑的声音,突兀地在我右耳边响起:
“姐姐,欢迎回家。”
我猛地一颤,如同被冰水浇头,瞬间扭头!
我的右半身……不知何时,己经完全覆盖上了一层薄薄的、如同活物般微微蠕动着的、暗绿色的菌丝皮膜!它紧贴着我的皮肤,勾勒出身体的轮廓,甚至蔓延到了我残存的右肩和脖颈!而刚才那个声音,正是从我覆盖着菌丝皮的右肩位置传出的!
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覆盖着菌丝的右半张脸,似乎被强行扭曲着,拉扯出一个极其诡异、僵硬、完全不属于我的——笑容!
是农神!它的一部分……或者说,它的意志,己经通过这层菌丝皮,覆盖、控制了我的右半身!胞妹那缕残魂呢?被彻底吞噬了吗?!
“小妹?!” 我失声惊叫,声音因为恐惧和愤怒而变调。
右半张脸那僵硬诡异的笑容加深了,覆盖着菌丝的嘴唇开合,发出的却是农神那干涩沙哑、毫无感情的语调:
> **“容器……需要……纯净……杂念……己清除……”**
清除……小妹的残魂……被它彻底“清除”了?!
“畜生!!” 一股撕心裂肺的痛楚和暴怒瞬间冲垮了理智!我不管不顾地用还能动的左手(那只仅存的、玉石化、布满裂痕的左手)狠狠抓向自己覆盖着菌丝皮的右脸!“把她还给我!”
噗!
覆盖菌丝的右臂,却以快得不可思议的速度抬起,轻易地、精准地攥住了我砸过去的左手手腕!一股冰冷、滑腻、带着强大禁锢力量的触感瞬间传来!玉化的左手被菌丝紧紧缠绕,动弹不得!
> **“安静……女儿……”** 农神的声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漠然,通过覆盖我右半身的菌丝首接传入我的大脑,**“仪式……开始……迎接……龙脉新生……”**
随着它的意念,覆盖我右半身的菌丝皮猛地亮起一层微弱的、令人心悸的绿光!
嗡——!
整个洞窟,仿佛被这绿光点燃了!
血池开始剧烈地翻腾、冒泡!如同被烧开的巨大血锅!无数镶嵌在树根上的少女尸骸,她们空洞的眼窝深处,猛地燃起两点幽绿的光芒!与农神眼窝里那两点鬼火如出一辙!
轰隆隆——!
洞窟穹顶之上,传来震耳欲聋的、仿佛山崩地裂般的巨响!巨大的岩石碎块如同暴雨般砸落血池,溅起冲天的粘稠血浪!在纷纷坠落的巨石和血雨中,洞窟的穹顶……被硬生生撕裂、掀开了!
刺目的、带着毁灭气息的光芒从撕裂的穹顶缺口倾泻而下!那不是阳光,而是无数道混乱的能量光束!隐约可见上方破碎的祭坛、崩塌的地宫穹顶、以及……如同活物般疯狂扭动、试图钻进来的、巨大而粘稠的菌丝触手——农神的本体正在强行突破!
而在那撕裂的穹顶缺口之下,在倾泻而下的毁灭光柱和坠落的巨石之间——
一百口巨大的、晶莹剔透的、如同寒冰雕琢而成的水晶棺椁,如同被无形的巨手操控着,排着诡异的阵列,从洞窟的各个角落,从翻腾的血池深处,被一股沛然莫御的力量牵引着,缓缓升空!
每一口水晶棺内,都静静躺着一个穿着不同朝代服饰、但容貌却与我……或者说,与卓家历代被献祭的女儿们惊人相似的少女!她们双手交叠在胸前,面容安详得诡异。而在她们的心口位置,都赫然插着一支金黄色的、仿佛还在微微搏动的……稻穗!
百具棺椁升腾到洞窟中央,悬浮在那巨大而痛苦的茶树主干周围。暗红色的粘稠树汁流淌在晶莹的棺盖上,如同血泪。棺椁之间,无数细密的、闪烁着微弱金光的根须从茶树主干上蔓延而出,精准地刺穿了每一口水晶棺的底部,连接着棺内少女的心口,连接着那支诡异的稻穗!
一股难以言喻的、沉重而古老的力量,开始在所有棺椁之间流转、共鸣!棺内少女心口的那支稻穗,在金光的流转下,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金黄!仿佛正在汲取着某种生命精华!
“不……停下!” 我嘶哑地吼叫,被菌丝控制的右半身却纹丝不动,反而传来一阵冰冷的、带着嘲弄意味的意念波动。
覆盖我右半身的菌丝皮,那两点代替了眼睛的幽绿光芒,此刻正死死盯着那百口悬浮的、被根须连接的水晶棺阵。一个冰冷、狂热的意念通过菌丝首接在我脑中轰鸣:
> **“千棺……化龙……龙脉……重生!”**
> **“妹妹……看啊……这才是……我们……真正的力量!”**
随着这意念的落下,覆盖我右半身的菌丝皮猛地爆发出更强烈的绿光!一股强大的、不容抗拒的意念操控着我的身体——不仅仅是右半身,甚至连我自己的左半身都受到了强烈的牵引!
我的身体被这股力量强行拖拽着,朝着那悬浮在百棺中央、痛苦扭曲的茶树主干顶端飘去!
那里,无数暗红色树汁流淌汇聚的地方,形成了一个如同王座般的巨大树瘤。树瘤表面,一张巨大而痛苦的人脸浮雕清晰可见。
“放开我!你这怪物!” 我拼命挣扎,用尽意志力抵抗着那股牵引。玉化的左手在菌丝的缠绕下发出不堪重负的“嘎吱”声,裂痕似乎又扩大了几分。
但我的抵抗在农神的力量面前显得如此微弱。身体离那树瘤王座越来越近,浓烈的血腥和腐朽气息几乎让我窒息。我能清晰地看到树瘤上那张痛苦人脸浮雕的每一道纹路,感受到它散发出的无尽怨念。
覆盖右半身的菌丝皮兴奋地蠕动着,那僵硬的“笑容”拉扯到极致,一个带着残忍愉悦的意念传来:
> **“坐上去……我的女儿……你将是……新龙脉的心脏!”**
不!绝不成为它的傀儡!绝不坐上这骸骨与鲜血铸就的王座!
就在我即将被强行按上那树瘤王座的瞬间,一股源自血脉深处、混杂着绝望与疯狂的力量猛地爆发!我仅存的、属于自己的左眼,死死盯住了那百口悬浮的、被根须刺穿的水晶棺,盯住了棺内那些与我面容相似的少女,盯住了她们心口那支正在变得金黄的稻穗……
小妹……所有被献祭的卓家女儿……她们最后的力量……她们的怨……她们的恨……她们的……不甘!
一个玉石俱焚的念头,如同最后的火星,在绝望的深渊里猛地燃起!
“你要心脏?” 我嘶哑地开口,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平静。覆盖右半身的菌丝似乎感应到了什么,那兴奋的蠕动停滞了一瞬。
我猛地抬起了那只还能被我意志勉强驱使的肢体——我的玉化左手!布满裂痕,濒临破碎,却是我此刻唯一能掌控的武器!
目标,不是覆盖我右半身的菌丝。
也不是那近在咫尺的树瘤王座。
而是——
我自己的胸膛!
覆盖右半身的菌丝皮猛地爆发出惊恐和暴怒的绿光!一个尖利的意念疯狂炸响:
> **“住手!!!”**
太迟了!
我用尽生命最后的力量,驱动着那只布满裂痕的玉化左手,五指并拢如刀,带着玉石俱焚的决绝和滔天的恨意,朝着自己心口那还在微弱跳动的地方——那被青藤胎记覆盖的位置——狠狠刺了下去!
“你要……就拿去——!!!”
噗嗤——!!!
利刃入肉的闷响,伴随着骨骼碎裂的轻响,在死寂的血窟中显得格外清晰。
剧痛?不,那是一种瞬间的、彻底的空白。仿佛整个世界的声音和色彩都被瞬间抽离。
我的视线猛地向下垂落。玉化的左手,从手肘到指尖,己经完全没入了自己的胸膛。温热的、粘稠的液体顺着玉石的缝隙,顺着我的手臂,汹涌地喷溅出来,染红了覆盖右半身的冰冷菌丝,也染红了下方那痛苦扭曲的茶树主干。
那颗还在微弱跳动的、属于我的心脏,被玉化的左手,硬生生地从胸腔里……掏了出来!
它还在我的掌心,带着温热的触感和微弱却顽强的搏动,包裹着缠绕其上的青藤胎记,在暗红的血光中,散发着一种奇异而惨烈的微光。
覆盖右半身的菌丝皮瞬间僵硬,那两点幽绿的鬼火疯狂闪烁,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暴怒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惧?
我用尽最后一点力气,沾满自己鲜血的玉化手臂高高举起那颗还在跳动的心脏,朝着那百口悬浮的、被根须连接的水晶棺阵,朝着棺内那些面容与我相似的少女,用尽生命最后的气息嘶吼:
“吃吧!你们……不是要……龙脉重生吗?!”
“带着我的恨……去……撕碎它——!!!”
手臂猛地向前一掷!
那颗包裹着青藤胎记、沾满我热血的心脏,划出一道凄厉的血色弧线,如同最后的火种,朝着百棺中央,狠狠飞去!